梅雨季的潮气裹着油墨味渗进工作室的每一道缝隙,林夏握着木刻刀的指节泛白。工作台上方的冷光灯将梨木板照得惨白,正在创作的《山海之间》已完成大半,海浪的纹理却总让他觉得缺了几分力量。刀刃在木板上滑动,木屑簌簌落在他褪色的牛仔围裙上,这是他连续工作的第七个小时。工作室角落的老座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成一首压抑的协奏曲。
林老师,新锐版画展的入选通知来了!实习生小周举着邮件打印件冲进来,马尾辫随着跑动左右摇晃,您的《锈蚀的钟摆》被选为开幕作品!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仿佛获奖的是自己。
林夏的刻刀顿了顿,却没抬头。三年前从国企辞职投身版画创作时,父亲摔碎的瓷杯声还在耳边回响:搞艺术能当饭吃?母亲抹着眼泪收拾碎片的画面,和此刻工作室墙上挂着的获奖证书,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卷曲,像极了他曲折的职业道路。那时的他,在格子间里对着电脑报表,心里却总想着木板上那些未完成的构想,最终还是咬牙递交了辞职信。
手机在工具箱里震动,是妻子沈晴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画面里,五岁的女儿朵朵举着沾满颜料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快看!我画的星星会发光!镜头晃动间,林夏瞥见餐桌上摆着没动过的生日蛋糕——今天是朵朵的生日,而他答应要亲手刻一个星星灯送给她。蛋糕上的卡通蜡烛造型可爱,却因为等待而渐渐融化变形。
宝贝对不起,爸爸这边...话没说完,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快递员抱着个巨大的木箱闯进来:林先生,加急件!德国客户要的版画原稿!快递单上的红色加急印章格外刺眼,提醒着他商业订单的紧迫。
林夏匆忙挂断电话,转身时衣角扫落了调色盘。普鲁士蓝的油墨在《山海之间》的木版上洇开,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小周倒抽一口冷气,他却盯着墨渍发怔——七年前在美院进修时,导师陆沉说过:真正的版画艺术家,要学会把意外变成创作的一部分。陆沉老师的工作室里,至今还挂着那幅因失误而诞生的经典作品,时刻提醒着他艺术创作中的无常与惊喜。
拿砂纸来。林夏扯下围裙,这片墨渍,就改成暴风雨中的海面。他重新握紧刻刀,刀锋在潮湿的木板上划出更深的沟壑,木屑混着油墨飞溅在防护面罩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碾过天际,仿佛要将他的焦虑一并碾碎。工作室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微弱,映照着他专注又疲惫的侧脸。
深夜十点,林夏终于完成德国客户的订单。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门,玄关处朵朵的小皮鞋东倒西歪,餐桌上的蛋糕蒙着保鲜膜,插着的数字蜡烛已经凝固。沈晴坐在沙发上叠衣服,电视屏幕发出幽蓝的光:朵朵等你到九点,哭累了才睡。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沙发旁的垃圾桶里,还躺着朵朵撕碎的生日贺卡。
林夏走进女儿的房间,月光透过纱帘洒在枕边。朵朵抱着没拆封的礼物盒蜷成小小一团,脸上还留着泪痕。他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个摔碎的陶瓷星星——那是沈晴偷偷准备的备用礼物。看着女儿因为等待而哭红的双眼,他的内心被愧疚填满,仿佛有无数把刻刀在切割着他的心。
第二天清晨,林夏在工作室的废料堆里翻找。他捡起一块边角料,用最细的刻刀慢慢雕琢。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时,一个由废弃木片拼接而成的星空灯初具雏形,每个镂空的星星都闪着细碎的光。制作过程中,他的手指被木刺扎破,鲜血滴在木板上,却也为这件作品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林老师,陆沉教授来了!小周的声音带着惊喜。林夏转身,看见头发花白的陆沉站在门口,手中拄着的拐杖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那是他多年前的作品。陆沉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新作,最后落在《山海之间》斑驳的木版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赞赏。
把《锈蚀的钟摆》撤下来。陆沉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用这幅参展。他的手指抚过那些因意外形成的深色纹理,你终于学会让刻痕呼吸了。这句话让林夏想起曾经在陆沉工作室学习的日子,那些严厉的批评和耐心的指导,此刻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
新锐版画展开幕当天,展厅里人潮涌动。林夏站在《山海之间》前,听着观众的赞叹,却始终盯着角落里那个星空灯——那是他偷偷摆在展台上的。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爸爸!朵朵挣脱沈晴的手,穿着公主裙扑进他怀里,这个星星会说话!她的小皮鞋在地面上欢快地跳动,发梢上还别着沈晴给她扎的蝴蝶结。
林夏抱起女儿,指着灯上的镂空星星:你看,每个小孔都是星星的嘴巴,它们在说...
我爱朵朵!女儿咯咯笑着抢答,鼻尖蹭着他的下巴。沈晴站在一旁,眼眶泛红,举起手机记录下这一幕。镜头里,林夏的笑容温暖而满足,朵朵的笑脸灿烂如花,而那盏星空灯,在他们身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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