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时,林夏正用绘图仪校准建筑立面图的比例。A2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像某种晦涩的密码,鼠标滚轮每转动一格,建筑结构便在屏幕上展开新的维度。这是他入职建科设计院的第三个月,工位隔板上贴满的便利贴记录着每个项目的截止日期,最醒目的那张红底黑字写着云溪商业综合体方案深化——今日18:00。
打印机突然发出卡纸的嗡鸣,打断了他的思路。弯腰查看进纸口时,后脑勺重重磕在桌角。剧痛中,林夏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的清脆声响,行政部的实习生捧着文件经过,发梢残留的茉莉香与油墨味在空气中短暂交织。他揉着脑袋直起身,发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指向十点十七分——又错过了早餐时间。抽屉里的苏打饼干包装纸簌簌作响,撕开时带起的细碎饼干渣落在键盘缝隙里,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用零食充饥。
小林,张工找你。设计总监的助理从隔板外探出头,红色指甲敲了敲隔板,带上云溪项目的图纸。林夏慌忙将散落的图纸收拢,发现其中一张剖面图被咖啡渍晕染出褐色的涟漪。他暗骂自己粗心,抓起马克笔试图用阴影掩盖瑕疵,却让痕迹更加明显。指腹蹭过图纸边缘的折痕,那里还残留着昨夜加班时台灯的温度。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投影仪在墙面投下张工严肃的侧脸。林夏将图纸平铺在会议桌上,咖啡渍的位置恰好暴露在张工的视线里。这就是你们这届新人的态度?张工的指节重重敲在图纸上,震得铅笔标注的尺寸数字微微晃动,连最基本的尺寸标注都能出错,剖面标高和平面图根本对不上!
林夏盯着图纸上错位的数字,喉咙发紧。那些在深夜反复核对的数据,此刻却像背叛者般呈现出荒诞的错误。他想起昨夜加班到凌晨三点,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键盘缝隙里还残留着速溶咖啡的苦涩。为了让云溪项目的旋转楼梯达到理想的视觉效果,他在建模软件里反复调整角度,却忽略了最基础的标高换算。
重做。张工将图纸推回他面前,图纸边缘刮过会议桌的纹路发出刺耳声响,下午五点前我要看到修正版。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拢时,林夏听见同事们压低声音的议论。技术部的王姐向来快人快语: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浮气躁......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天空阴云密布,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雷阵雨,而他的工位上还堆着三个未完成的项目草图。
回到工位,林夏发现电脑屏幕上跳出母亲发来的微信。对话框里躺着几张老家祠堂修缮的照片,青瓦白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祠堂前的老槐树抽出新芽,树影斑驳地落在新砌的石阶上。夏夏,你爸说祠堂梁柱的榫卯结构和你画的图纸差不多,什么时候回来教教村里人?消息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那时他正在修改云溪项目的效果图,城市的夜空被写字楼的灯光染成诡异的橙红色。
他正犹豫如何回复,手机突然响起。甲方代表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林工,云溪项目的中庭采光方案需要调整,明天上午十点前给我三个新方案。林夏捏着发烫的手机,看着电脑右下角重新跳动的倒计时,忽然想起大学时导师说过的话:制图是建筑的语言,每个线条都承载着真实的重量。此刻那些线条却像纠缠的藤蔓,将他困在截止日期的牢笼里。
窗外的雨来得猝不及防,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林夏打开台灯,蓝色的冷光笼罩着重新铺开的图纸。他将咖啡杯推到桌角,从最基础的测量数据开始核对,钢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当他发现标高错误源于CAD图层的误操作时,时针已经悄然划过凌晨一点。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最后一次嗡鸣,整层楼只剩下他工位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
为了构思新的采光方案,林夏翻出大学时期的建筑物理笔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银杏叶书签,那是毕业旅行时在南京栖霞山捡的。他想起课堂上教授讲解的天井采光原理,在草稿纸上画出不同角度的天窗设计。当第一缕晨曦透过雨幕照进办公室时,他终于完成了第三版方案,图纸上的每个参数都经过三次验算,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衬衫领口散发着混合着咖啡与汗水的气味。
第二天清晨,林夏带着熬红的眼睛走进会议室。甲方代表翻看着图纸,指尖在新增的三角形天窗设计图上停留:这个思路不错,但材料成本......话音未落,张工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修改后的云溪项目图纸:小林,这次的剖面图改得很细致,尤其是梁柱节点的处理。
会议室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林夏注意到张工衬衫领口的褶皱,显然也是通宵工作的痕迹。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张工眼角的皱纹里投下细小的阴影。当甲方最终敲定方案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在建筑模型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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