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地质锤刚敲在灰白色的石灰岩壁上,清脆的“嗒”声便在峡谷里荡开回音。碎石簌簌落在登山鞋边,其中一块带着明显的层理结构,断面还残留着浅褐色的古生物痕迹——像极了去年在塔里木盆地见到的奥陶纪三叶虫化石,只是这片位于横断山区的岩层,比那还要古老两亿年。
“林老师,您看这块!”研究生小杨抱着地质包快步跑过来,裤脚沾着泥点,手里举着一块黑褐色的岩石,“新鲜断面有金属光泽,用盐酸滴过,冒泡特别剧烈,会不会是含铜的碳酸盐岩?”
林夏接过岩石,指尖蹭过冰凉的表面,指腹能清晰摸到岩层挤压形成的褶皱纹路。“先别下结论,”他从包里掏出放大镜,对着断面仔细观察,“你看这层理间的浸染状矿化,更像是后期热液活动形成的——上次在哀牢山找铜矿时,也见过类似的构造。”他转身从地质包里拿出便携式光谱仪,探头对准岩石表面,屏幕上很快跳出元素组成数据,“铜含量0.32%,锌0.15%,还有微量的银——看来这片岩层确实经历过热液改造,值得重点圈定。”
小杨立刻掏出笔记本,在地形图上标注出采样点坐标,铅笔尖在“北纬28°15′,东经99°32′”的位置画了个圈。“那我们下午沿着这条断层带再追索两公里?”他指着峡谷深处延伸的岩层走向,“刚才无人机航拍时,看到那边有个陡崖,岩层出露更完整,说不定能找到矿体露头。”
“可以,但要注意安全。”林夏把光谱仪收进包,目光扫过峡谷上方的云层,“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阵雨,我们得在三点前往回撤——横断山区的天气说变就变,去年有个考察队就是因为突降暴雨,被困在沟里整整一夜。”他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小杨,“先补充点能量,接下来的路更难走。”
小杨接过巧克力,瞥见林夏背包侧袋里的保温杯,杯身上印着“青藏高原地质科考队2023”的红色字样,杯盖还挂着个小小的指南针——那是林夏妻子苏砚送的,去年他在昆仑山科考时,苏砚特意在杯底刻了“平安”两个字。
两人沿着断层带往平安深处走,脚下的碎石越来越多,偶尔能看到裸露的石英脉穿插在石灰岩中。林夏走得很慢,地质锤时不时敲向岩壁,每一次敲击都在判断岩层的硬度和完整性。“你听,”他停在一块灰黑色的岩石前,敲了两下,声音比之前的石灰岩沉闷许多,“这块是玄武岩,属于火山岩类,说明这里在中生代有过火山活动——热液矿化很可能和这次火山活动有关。”
小杨蹲下来,学着林夏的样子敲了敲岩石:“那铜矿的形成,是不是先有火山活动带来矿物质,再经过后期断层构造的引导,最终在石灰岩的裂隙里富集?”
“差不多是这个逻辑,但还要更复杂。”林夏掏出地质锤,小心翼翼地从玄武岩中剥离出一小块样品,“你看这玄武岩里的气孔构造,里面填充着方解石——这是热液流体流过时留下的痕迹,我们可以通过同位素测年,确定热液活动的时间,再和区域构造运动对比,就能还原成矿过程。”
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导师老郑带他在祁连山找矿的日子。那时候他总急着下结论,老郑却总说:“地质研究就像拼图,一块岩石、一个化石、一组数据,都是散落的拼图块,只有把它们放在正确的地质年代和构造背景里,才能看到完整的图景。”直到有一次,他因为忽略了岩层的产状数据,差点把新生代的沉积岩当成了古生代的变质岩,老郑没批评他,只是带他重新测量了岩层的走向、倾向和倾角,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数字,是地质学家的‘指南针’,能帮你在时光的岩层里找到正确的方向。”
中午十二点,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岩石下休息。林夏打开卫星电话,给苏砚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诺诺今天在幼儿园画了幅画,叫《爸爸在山里找石头》,”苏砚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笑意,“她还说要等你回来,让你教她认石头上的‘小虫子’。”
林夏心里一暖,想起出发前诺诺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问:“爸爸,你去找的石头里,真的有会动的小虫子吗?”那时候他蹲下来,指着绘本里的三叶虫化石说:“不是会动的虫子,是虫子变成的石头,它们在石头里睡了好几亿年,等着爸爸去叫醒它们。”
“我这边一切都好,预计后天就能下山,”林夏看了眼远处的云层,“你们在家注意保暖,诺诺的感冒好了没?”
“早就好了,昨天还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苏砚顿了顿,轻声说,“你在山里一定要小心,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
挂了电话,林夏从地质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和小杨分着吃。小杨看着他手机屏保上诺诺的照片,笑着说:“师母和诺诺肯定很想您吧?这次出来快半个月了,我妈每天都给我发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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