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在粒子探测器的操作面板上停顿的瞬间,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发出一阵低鸣,气流裹挟着冷却剂的淡薄荷味漫过来。他低头看向屏幕——正负电子对撞后的粒子轨迹图上,原本该呈对称分布的γ射线信号,在能量511keV的位置出现了一缕微弱的异常脉冲,像冬夜里突然划过窗棂的火星,转瞬即逝却又清晰可辨。
“林老师,数据校准结果出来了!”研究生小陆抱着笔记本电脑快步走进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荧光笔,“您凌晨标注的那组异常信号,排除了探测器噪声和宇宙射线干扰,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粒子湮灭信号——而且能量偏移比理论值高了0.3keV。”
林夏接过电脑,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脉冲曲线,指腹能感受到设备运行时透过机身传来的轻微震动。“把去年在合肥同步辐射实验室的对比数据调出来,”他指着异常脉冲的峰值,“2023年测的电子湮灭能谱,偏移量只有0.08keV,这次突然增大,可能和我们新换的靶材纯度有关。”他转身从样品柜里取出一片银灰色的靶材,标签上用红色马克笔写着“2024.10.05,高纯度钨靶,纯度99.999%”,边角还粘着一小块透明胶带——那是小陆上周贴的,怕靶材在转移时被划伤。
小陆立刻调出数据库里的历史数据,两个窗口并排显示时,差异一目了然:“您看,靶材表面粗糙度也不一样!新靶材的Ra值是0.02μm,比去年的高了0.01μm——会不会是表面微小凸起导致粒子碰撞角度改变,进而影响了能量测量?”
“有可能,但还不够。”林夏将靶材放在光学显微镜下,调大倍率,银白色的靶材表面渐渐显露出细微的纹路,像冻结的湖面下藏着的冰裂纹,“你去准备三组平行实验,分别用不同粗糙度的钨靶,保持加速电压和束流强度不变,两小时后再测一次湮灭能谱。另外,联系靶材供应商,要他们提供这批钨靶的杂质含量检测报告——尤其是氢元素的含量。”
小陆点头应下,转身时瞥见林夏桌角的保温杯,杯身上印着“合肥国家实验室粒子物理课题组”的蓝色字样,杯盖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林夏女儿诺诺用彩笔写的“爸爸记得吃早饭”,末尾还画了个拿着放大镜的小人,头顶写着“找粒子”。
林夏重新回到探测器前,调整束流聚焦参数。等待实验启动的间隙,他翻开抽屉里的工作手册,去年在合肥做实验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凌晨三点的实验室里,冷却系统的指示灯泛着冷蓝色的光,他和小陆裹着厚外套坐在操作台前,盯着屏幕上缓慢刷新的数据,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探测器上,才终于等到符合理论预期的能谱图。那时候小陆还开玩笑说:“林老师,咱们这工作跟守株待兔似的,就是不知道要等的‘兔子’,到底藏在哪个能量区间里。”
“林老师,靶材准备好了!”小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两人一起更换靶材,林夏负责调整靶台位置,小陆用激光测距仪校准精度,确保靶材中心与束流轴线的偏差不超过0.1mm。“您说,要是这次真能找到能量偏移的原因,能不能给‘电子质量普适性’这个老问题提供新证据?”小陆一边固定靶材一边问,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林夏点点头,按下束流启动按钮:“电子湮灭能谱是测量电子静止质量的重要方法,如果能证明靶材环境对能量测量的影响规律,就能进一步修正现有理论模型里的系统误差。201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颁给量子电动力学验证,靠的就是这种‘在细微处找突破’的研究——有时候,物理学的进步,就藏在这0.3keV的偏差里。”
他想起刚读博时,导师老周跟他说的话:“粒子物理研究就像在沙漠里找一粒特定颜色的沙子,大多数时候看到的都是普通沙粒,但只要守住耐心,总能等到那粒‘不一样的沙子’。”那时候他还不懂,直到第一次独立完成电子自旋共振实验,在数百组杂乱的信号里,终于捕捉到自旋-晶格弛豫的特征峰,才明白导师说的“耐心”,不是被动等待,而是主动排除干扰、验证假设的坚持。
下午两点,三组实验的数据陆续出来。当小陆将不同粗糙度靶材的能谱图叠加在一起时,规律瞬间显现:靶材表面越粗糙,能量偏移量越大,两者呈明显的正相关。“而且您看,杂质报告里说这批靶材的氢含量是0.0005%,比去年的高了0.0003%!”小陆指着报告里的数值,“氢原子会不会吸附在靶材表面,改变了局部电场,进而影响粒子湮灭时的能量释放?”
林夏的眼睛亮了,他立刻调出粒子湮灭的理论模型,在白板上写下公式:“电子与正电子湮灭时,会释放两个能量相等的γ光子,若靶材表面有氢原子形成的电偶极层,会对光子产生微小的能量牵引,导致测量值偏高。我们可以用密度泛函理论计算一下氢吸附后的电场分布,验证这个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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