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七杯冷掉的咖啡倒进茶水间的水槽时,玻璃幕墙外的晚霞正沿着CBD的天际线烧过来。晚上七点零三分,他的指尖在平板电脑的日程表上顿了顿,明天上午九点的董事会资料还缺最后一份财务分析,而分管财务的副总刚发来消息,说“数据有点敏感,不方便书面提交”。
真皮公文包的金属搭扣硌在掌心,里面装着给总经理周明宇准备的胃药。这位刚过四十的科技公司创始人有个习惯,开长会时总爱用牙咬着笔帽思考,上周林夏整理会议纪要时,在笔筒里发现三支咬得变形的签字笔,其中一支的墨水渍还沾着点胃药粉末。
“林助,周总在停车场等你。”前台小妹的声音透过内线传来,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他说……今晚的应酬推不掉,让你陪他去。”
林夏抓起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工牌在胸前晃了晃,照片上的自己还带着刚入职时的青涩。这是他做总经理助理的第三年,西装袖口的纽扣换过五次,最忙的时候同时开着七个文档处理工作,直到现在右手食指的第二关节还留着块淡青色的茧子。
停车场的黑色轿车里飘着雪松味的古龙水。周明宇正对着后视镜调整领带,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林夏知道,这位在外人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其实已婚五年,妻子是位大学教授,上周还托他转交过亲手做的杏仁饼干。
“这份名单,”周明宇把张烫金请柬递过来,指尖在某个人名上敲了敲,“删掉,换成研发部的老陈。”
林夏扫了眼名单,被划掉的是市场部总监的名字,对方昨天刚在例会上和周明宇因为预算问题争执过。他翻开记事本,在“老陈”的名字旁画了个星号——这位研发骨干下周就要提交核心专利的申请,上周还在茶水间抱怨“从来没参加过高层应酬”。
“周总,老陈的女儿明天中考。”林夏的笔尖悬在日程表上,“我查过黄历,明晚宜‘祈福’,或许……”
周明宇突然笑了,喉结在衬衫领口滚动了一下:“你倒比我记得清楚。那就换成下午的技术沙龙,让他做主讲人。”他转动着婚戒,“你妻子的画展,是下周六吧?我让行政部订了十张票,给你转过去了。”
林夏的喉结动了动。妻子是位油画艺术家,上个月在朋友圈发了画展海报,他随手点了个赞,没想到被周明宇记在了心上。去年妻子生二胎时,他因为陪周明宇去北京谈判没能陪在产房,回来时只看到保温箱里皱巴巴的小家伙,妻子说“你老板比孩子重要”,那句话像根细刺,扎在心里至今没拔出来。
应酬的包厢在旋转餐厅的顶层,玻璃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打翻的珠宝盒。酒过三巡,合作方的老板突然拍着周明宇的肩膀:“周总,听说你们在研发新一代芯片?要是能透露点参数,我们可以追加两千万投资。”
林夏正给周明宇续茶,热水在杯底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注意到周明宇的手指在桌布下蜷了蜷——这是对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上次融资谈判遇到恶意压价时,他也这样蜷过手指。
“张总说笑了。”林夏把一碟冰镇杨梅推到张总面前,“我们周总常说,商业合作就像酿酒,得慢慢发酵才香醇。您看这杨梅,放得越久越甜,对吧?”他的指尖在桌布上划出芯片的大致轮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参数在您公文包的夹层里,是我们能公开的最大范围。”
张总的眼睛亮了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周明宇的茶盏在唇边顿了顿,林夏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那是上个月在专利局查资料时,他特意复印的公开参数表,当时觉得“说不定哪天能用得上”,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深夜十一点,送周明宇回家时,轿车刚拐进别墅区,就看见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蹲在路灯下。林夏认出那是周明宇的女儿,上周去送文件时,还看见她在客厅练钢琴,琴谱上写着“十级考试曲目”。
“小语怎么在这儿?”周明宇推开车门,西装裤脚沾了点露水,“不是让张阿姨接你去外婆家吗?”
小姑娘抱着膝盖不说话,书包上的小熊挂件耷拉着耳朵。林夏从后备箱拿出备用毯子,蹲下来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有道红痕——是被琴弦勒的。“老师说我弹错了八个音符,”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
周明宇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把女儿搂进怀里。林夏悄悄退到车边,看见这位在谈判桌上从不眨眼的男人,此刻正用笨拙的手拍着女儿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明天我让林叔叔把你的钢琴搬到公司茶水间。”周明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爸爸开会时听你弹琴,说不定能想出好点子。”他对林夏使了个眼色,“帮我把明天上午的会推迟到十点,我送小语去考试。”
回市区的路上,林夏在记事本上写下“钢琴调音”。他想起自己的大儿子,去年参加小提琴比赛前也总哭鼻子,妻子说“孩子需要的不是赢,是有人看他努力”。那时他正在陪周明宇见投资人,连视频电话都只敢躲在消防通道里接了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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