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七份会议纪要的边角对齐时,钢笔突然漏了墨。下午三点十五分,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阳光,在米白色的文件夹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谁用指甲划出的刻度。墨渍在“参会人员”一栏晕开,把“总经理”三个字浸成了深黑色,像块沉甸甸的印章。
“林秘书,下周去上海的机票订好了吗?” intern(实习生)小张抱着日程本跑过来,帆布鞋在地毯上蹭出闷响。男孩的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是早上给副总泡手冲时洒的,当时他举着杯子手足无措,说“要不我赔您一杯?”,副总笑着说“没事,年轻人难免手忙脚乱”。
林夏接过日程本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折痕。上海之行的行程表已经改到第五版,原本定在周三的客户拜访,因为总经理临时要参加行业峰会,不得不往后推了两天。她翻开通讯录,客户王总的号码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咖啡杯——上周通话时,对方说“喜欢喝手冲,不加糖”,这个细节被她记在备注栏,像颗埋在数据里的糖。
“订好了,”林夏从抽屉里拿出打印好的行程单,上面用荧光笔标着三个时间点,“这是峰会的入场券,这是王总公司的地址,这是您让我查的上海老字号面馆。”她忽然注意到小张的笔记本封面贴着卡通便利贴,上面写着“重要的事记三遍”,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写字的孩子。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急促声响,行政总监李姐抱着文件盒经过,香水味混着打印机墨粉的味道飘进来。“小林,这份供应商合同赶紧给张总签字,”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放,金属指甲在封面敲出脆响,“下午五点前必须寄出去,对方法务等着盖章呢。”
林夏翻开合同的瞬间,看到最后一页的“付款方式”被划了道红杠。上周和供应商谈判时,对方坚持要“预付款50%”,是她磨了三个小时,才争取到“验收合格后付30%”。当时会议室的空调坏了,她的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对方经理笑着说“林秘书比我们法务还懂条款”,递来的纸巾上印着他们公司的logo,像枚小小的勋章。
“张总现在在开会,”林夏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指针正卡在三点半,“散会后我马上送去签字,保证五点前寄走。”她忽然想起早上整理张总办公室时,发现他的降压药快吃完了,药盒上的日期显示“需冷藏”,而办公室的冰箱里塞满了客户送的茶叶,连个放药的角落都没有。
小张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日程提醒:“林姐,四点有个媒体采访!我差点忘了记在日程本上!”实习生的脸瞬间涨红,手里的马克杯晃了晃,半杯水泼在脚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擦……”
林夏抽了张纸巾蹲下去擦水,闻到脚垫上淡淡的柠檬味——是上周新买的,张总说“办公室要有点生气”。她想起自己刚入职时,也总犯这种糊涂,把董事会的时间记错,害得张总差点错过重要会议。那天她躲在楼梯间哭,李姐递来块巧克力说:“谁都有出错的时候,重要的是下次能记住。”巧克力的包装纸现在还夹在她的笔记本里,像片彩色的叶子。
“别慌,”林夏把采访提纲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上面贴着张黄色便利贴,“我早就标在待办事项里了。”便利贴上写着三个问题:公司年度规划、新产品研发、人才战略,每个问题后面都画了个小箭头,指向张总最近的讲话稿,“你把这些资料整理好,等下给张总过目。”
采访开始前,摄影记者扛着相机进来,镜头扫过办公桌时,林夏下意识地把小张的卡通便利贴藏到文件下面。张总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她坐在旁边做记录,忽然发现他的领带歪了——早上出门太急,大概没顾上系好。她悄悄从笔筒里抽出支笔,笔尖朝领带的方向点了点,张总会意地笑了笑,手指不动声色地把领带系正了。
采访结束时,记者突然说:“想拍张张总和秘书的合影。”林夏往后退了半步,摆手说“不用了”,却被张总拉住手腕:“一起拍吧,小林是我的得力助手。”快门按下的瞬间,她看到相机屏幕里的自己,嘴角带着笑,手里还攥着那支漏墨的钢笔,墨渍在指腹上晕成朵小小的花。
送记者出门时,走廊的饮水机旁站着个穿工装的师傅,正蹲在地上修水管。林夏想起早上接水时,发现热水阀坏了,张总说“喝冷水对胃不好”,让她找人来修。师傅的工具包上绣着“王”字,和她父亲的工具箱一模一样,父亲总说“修东西和做人一样,得用心”。
回到办公室,张总正在签那份供应商合同。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指着“违约责任”那页说:“这里的赔偿比例是不是太高了?”钢笔在纸页上顿了顿,墨点落在“每日0.5%”旁边,“我们最多能接受0.3%。”
林夏翻开谈判记录,找到对方经理的手写承诺:“可协商至0.3%,需书面确认”。字迹有些潦草,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她想起当时对方经理拍着胸脯说“林秘书放心,我说话算数”,烟灰掉在他的西裤上,烫出个小小的洞,他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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