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七份测试报告的边角对齐时,桌上的示波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下午三点十七分,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布满测试用例的白板上,像块被反复涂改的草稿。屏幕上的Bug列表第127项红得刺眼:“低温环境下传感器数据漂移超过阈值0.3℃”,后面跟着开发工程师小马潦草的签名,像只没睡醒的鸟。
“夏哥,穿戴设备的续航测试又失败了。”实习生小吕抱着测试样机跑过来,蓝色的防静电手环在手腕上晃出残影。女孩的帆布鞋沾着咖啡渍,是早上给硬件组送测试数据时洒的,当时还红着脸说要赔,“这次掉电速度比上次还快,主板温度都快到60℃了。”
林夏接过样机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金属外壳的温度——比标准值高了11℃。他翻开测试日志,发现凌晨三点的低温箱记录有段空白,正好是小马值夜班的时间。上周评审会上,这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拍着胸脯保证“通宵搞定传感器校准”,此刻测试曲线像条挣扎的鱼,在合格线上下横跳。
“把低温箱调到-15℃,”林夏从抽屉里抽出备用传感器,包装上还留着上次校准的日期,“重新跑三组数据,这次盯着示波器,别让它休眠。”他忽然注意到小吕的指甲涂成了淡蓝色,像实验室里的冷却液,指甲盖上还贴着小小的电路板贴纸,是昨晚加班时贴的。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产品经理王姐举着平板冲进来,亮屏上是客户的投诉邮件,加粗的“立即整改”四个字像四颗钉子。“林夏,客户刚发的测试反馈,”她把平板怼到他面前,钢化膜的裂痕正好划过“用户体验”四个字,“这批设备在高原地区总是死机,下周就要量产,你必须今天给我解决方案!”
林夏点开附带的测试视频,海拔4500米的高原上,样机屏幕闪了三下就黑了。他想起上个月去青海做外场测试,自己抱着设备在寒风里站了两小时,冻得指尖发僵,回来后写的《极端环境测试报告》第7页明确标注“需加强气压适应模块”,当时王姐说“客户不会去那么偏的地方”,用红笔把这条建议划掉了,墨痕在纸页上洇出个小小的晕。
“把气压舱调到0.6标准大气压,”林夏抓起外套往环境测试间走,口袋里的保温杯撞出轻响——是妻子早上塞给他的,里面的姜枣茶还温着,杯壁上贴着便签:“记得喝,别又胃痛”。他想起昨天给家里打电话,女儿举着玩具测试机说:“爸爸,我也会找bug哦”,稚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颗裹着糖衣的药片。
气压舱开始降压时,小吕突然“呀”了一声。实习生指着监控屏幕,原本平稳的电流曲线突然断崖式下跌:“夏哥,主板供电模块异常!”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漏测了什么?”
林夏的拇指在记录板上划出深痕。他想起上周硬件组更换了供电芯片,供应商说“参数完全兼容”,自己当时让小马做交叉测试,小伙子却忙着改传感器的代码,说“芯片这种小东西不用测”。测试台的角落里还堆着没拆封的芯片样品,包装上的规格书被咖啡渍糊了角,像个被遗忘的承诺。
“查芯片的温度耐受曲线,”林夏调出供应商提供的Datasheet,“看看在低气压下的最大工作温度是多少。”他忽然发现小吕的笔记本上画着测试流程图,每个节点都用不同颜色标注,红色的“风险点”旁边画着个哭泣的表情,是昨晚加班时画的。
王姐的电话第三次打来时,林夏正在拆样机的外壳。螺丝刀的刀尖挑开屏蔽罩,露出里面微微鼓起的电容,像颗发炎的智齿。“林夏,客户那边又来催了,”产品经理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他们说明天就要看到改进方案,不然就取消订单。”
“王姐,”林夏举着放大镜观察电容,“问题找到了,供电芯片在低气压下过热保护阈值偏低,需要重新烧录固件。”他把电容的照片发过去,“让硬件组现在调参数,我们同步测试,今晚能出结果。”
挂电话时,他瞥见小吕在偷偷抹眼泪。实习生把脸埋在测试报告里,肩膀微微发抖:“夏哥,是不是我太笨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如果我上周坚持让小马测芯片,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林夏把姜枣茶倒进两个纸杯,推给小吕一杯:“谁都有漏掉的时候,”他指着自己抽屉里的错题本,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测试报告,上面有七个红圈,“我刚入行时,把电源极性接反,烧了三块主板,当时组长说‘能找到问题的测试才是好测试’。”
傍晚的测试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示波器的荧光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小马抱着修改好的主板进来时,头发乱得像团草,衬衫领口还沾着方便面汤。“林哥,烧录好的固件,”他把主板放在测试台上,声音带着歉意,“刚才查了代码,是我把气压补偿系数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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