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七份报销单的边角对齐时,打印机突然吐出半截卡纸。淡蓝色的票据边缘卷成波浪,像被谁揉皱又勉强展平的情绪。她抬手按了出纸键,金属齿轮转动的声响里,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抖落一粒铺面石——那是上周新来的实习生小王放的,说“给办公室添点生气”。
“林姐,张总的会议纪要整理好了吗?”市场部的赵姐踩着高跟鞋过来,香水味混着咖啡香飘进格子间。她的指甲在林夏的办公桌沿敲出轻响,“下午三点的跨部门会议要用,老板特别强调要把上次没达成的共识标红。”
林夏从文件夹里抽出打印好的纪要,纸页边缘还留着她用尺子压过的痕迹。“这里有三处争议点,”她用荧光笔在“预算分配”四个字下画了道横线,“张总说暂时保留双方意见,等下周财务报表出来再议。”赵姐接过文件时,她忽然想起早上茶水间听到的话——市场部在为季度奖金的事闹情绪,据说有人要去找总经理投诉。
打印机终于吐出完整的卡纸,林夏捏着纸角扔进回收盒时,发现背面印着半截采购清单。上周采购的A4纸规格写错了,原本要80克的却买成70克,财务总监在例会上点了她的名:“行政部就是管这些的,连纸张克数都搞不清?”那时阳光正从百叶窗缝里钻进来,在总监的白衬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谁用指甲划出的裂痕。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前台小李带着哭腔的声音:“林姐,快递柜又坏了,王总监的合同原件取不出来,他说再拿不到就要投诉到总部去!”
林夏抓起钥匙串往大厅跑,塑料挂牌在胸前撞出轻响。电梯下行时,她对着镜面理了理衣领,发现别在胸前的工牌歪了——照片还是去年拍的,齐肩短发现在已经长到能扎成小辫。入职三年,她的工牌换过三次,每次都是因为照片上的发型变了,就像她渐渐习惯了把“收到”说成“好的”,把“不知道”换成“我来核实”。
快递柜前围了好几个等着取件的同事,王总监背着手站在最前面,西装袖口的商标还没剪掉。“小林,这就是你们行政部的工作效率?”他的皮鞋尖踢到柜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份合同下午就要寄给甲方,耽误了项目你负得起责吗?”
林夏蹲下来检查柜锁,手指摸到冰凉的金属表面。上周刚叫师傅来修过,当时还特意留了保修单,现在那张粉色的单子正躺在她办公桌的抽屉里,夹在《办公用品领用规范》和《会议室使用手册》中间。“王总监您稍等,”她掏出手机给维修师傅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我让师傅现在过来,半小时内一定打开。”
“半小时?甲方那边等得起吗?”王总监突然提高声音,唾沫星子溅到她的手背,“我看你们就是不想配合业务部门!”他转身时撞翻了小李手里的快递筐,文件袋散落一地,其中一个印着“机密”字样的牛皮袋裂开了口。
林夏弯腰去捡时,发现最底下压着自己的快递——是母亲寄来的腊鱼,昨天查物流显示已签收,原来被混在公函里了。鱼肉的油香从纸缝里钻出来,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每到腊月母亲就站在灶台前炸腊鱼,油星溅在围裙上,像撒了把金豆子。
“王总监,合同我找到了。”小李突然举着个文件袋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早上保洁阿姨打扫时捡到的,大概是从您口袋里掉出来的。”
王总监的脸涨成猪肝色,接过合同的手有些抖。林夏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挺直的西装后背,像块被吹鼓的空皮囊。她把散落的文件袋收好,发现自己的腊鱼快递袋破了个洞,鱼肉的油渍在袋面上洇出深色的印记,像幅模糊的地图。
回到办公室时,小王正对着复印机发呆。“林姐,这机器总卡纸,”实习生的手指绞着衣角,“我按你教的方法弄了,还是不行。”她的帆布鞋上沾着咖啡渍,是早上给销售部送咖啡时洒的,当时还红着脸说要赔偿。
林夏拉开复印机侧盖,取出卡在里面的纸张。是张团建活动的报名表,销售部的老周在“是否过敏”一栏写着“对海鲜严重过敏”,字迹被墨粉糊了一半。她想起去年团建去海边,老周误食海鲜差点休克,最后是她背着他跑了两公里才找到医院。那天的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老周趴在她背上说:“小林,回头我请你吃大餐。”结果直到现在,那顿饭还欠着。
“把纸张铺平再放进去,”林夏演示着调整纸张位置,“这机器脾气怪,得顺着它来。”她忽然注意到小王的指甲缝里有颜料,想起早上看到她在笔记本上画画,画的是行政部的格子间,每个工位上都有朵小花。
内线电话又响了,是财务部的刘姐:“小林,上个月的水电费报表怎么还没送过来?我们要关账了。”对方的声音像浸了冰,“每次都要催,你们行政部能不能主动点?”
林夏打开抽屉找报表,发现文件夹上贴着便利贴,是上周写的“周一送财务部”。她拍了下额头,怎么就忘了呢?大概是昨天忙着协调新员工工位,还帮技术部搬了二十台显示器,下班时脑子都是懵的。“刘姐,我现在送过去,五分钟就到。”她抓起报表往财务部跑,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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