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人送来了清热降火的杭菊莲心茶。
看着舒良捧上的那个紫檀木嵌螺钿食盒,林锋然愣在当场,心中瞬间翻腾起无数个念头。这……是什么意思?是母亲单纯的关心?还是某种暗示?抑或是……惠王那番“密谈”后,太后对他的一种委婉的“规劝”或“警告”?“清热降火”、“安神静心”,这八个字在此刻听来,简直充满了弦外之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疑惑,有警惕,甚至有一丝被“说教”的愠怒。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挫败了一场惊天阴谋,回来面对的不是褒奖和安慰,反而是这种绵里藏针的“关怀”?难道在母后眼中,他之前的愤怒和行动,只是需要“降火”的冲动之举?
“皇爷?”舒良见皇帝盯着食盒发呆,小声提醒。
林锋然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挤出一丝平淡的表情:“嗯,母后有心了。收下吧,代朕谢恩。”
舒良应声退下,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那盒精致的茶点,此刻在林锋然眼中,却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充满谜题的盒子。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暮色中的宫阙,心情沉重。慈宁宫的态度,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疑团和隐忧。惠王刚刚去过,太后就送来这暗示性极强的茶点,这绝非巧合。他必须弄清楚,母后到底站在哪一边?是被蒙蔽了?还是……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何不借此机会,亲自去慈宁宫探探口风?以谢恩为名,当面观察,总比在这里胡乱猜测强。
打定主意,他立刻吩咐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内,檀香的气息比往日似乎更浓郁了些。太后正坐在暖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听着一个小宫女读佛经,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常。见到林锋然进来,她放下佛珠,脸上露出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温和笑容。
“皇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太后示意他坐下。
“儿臣特来谢母后赏赐。”林锋然行礼后坐下,目光快速扫过太后的脸庞,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异样,“母后惦记儿臣,赐下杭菊莲心,儿臣感念不已。”
“哦,区区小事,皇帝不必挂心。”太后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语气随意,“近日天气燥热,皇帝又忙于政务,易生心火。喝些清茶,静静心,总是好的。” 她的话语自然流畅,听不出任何特别指向。
林锋然心中警惕,顺着话题道:“母后教训的是。只是……如今边关未靖,朝中亦有余孽未清,儿臣身为天子,实在难以静心。一想到有宵小之辈暗中作祟,意图祸乱江山,儿臣便……便寝食难安。”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朝局,并留意着太后的反应。
太后呷了口茶,缓缓道:“皇帝忧心国事,是万民之福。然,治国如烹小鲜,火候拿捏至关重要。有时,疾风骤雨,反不如和风细雨来得有效。对于那些魑魅魍魉,皇帝手握雷霆,更需静心明辨,找准要害,一击即中。切莫因小失大,自乱阵脚,反被小人利用了心绪。” 她的话,依旧像是寻常的劝诫,但“静心明辨”、“切莫因小失大”、“反被小人利用”这几个词,在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
林锋然心中冷笑,这是在暗示他处理流言和西山之事过于冲动,容易被利用吗?他按捺住情绪,故作忧虑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有时小人奸猾,防不胜防。譬如近日宫中些微波澜,竟牵扯到……慈宁宫这边,儿臣实在惶恐,深恐有小人意图离间天家亲情。” 他直接点出流言与慈宁宫的关联,进行试探。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了林锋然一眼,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后宫闲言碎语,何时断绝过?皇帝是一国之君,当有容人之量,亦需有明辨是非之智。些微波澜,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须耿耿于怀?至于离间之说……更是无稽之谈。皇帝是哀家的儿子,骨肉至亲,岂是几句闲话能离间的?”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将流言轻描淡写地归为“闲话”,并强调了母子亲情。
这番应对,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身,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林锋然一时竟找不到破绽。他心念电转,决定再进一步,提及惠王。
“母后圣明。只是……儿臣听闻今日惠王皇叔入宫请安,想必也与母后谈及了些许朝中之事?惠王皇叔乃宗室长辈,见识广博,不知……对近日风波,可有高见?” 他将球踢给了惠王,看太后如何接招。
太后神色不变,淡淡道:“惠王是来给哀家请安,说了些家常闲话,问及哀家身体安康,并未多言朝政。他虽为长辈,亦深知分寸,朝中大事,自有皇帝与内阁诸位先生操持,他岂会妄加议论?” 她轻而易举地将惠王摘了出去,并再次强调了朝廷法度。
谈话进行到这里,林锋然感觉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太后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中立、甚至略带“规劝”的姿态,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但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团越大。母后是真的毫不知情?还是……道行太高,隐藏得太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