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接旨了?!”
赵化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月下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妙宁静。林锋然猛地从窗前转过身,心脏“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连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江雨桐,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收紧。
终于来了!是战是和?是福是祸?
“他……是何反应?”林锋然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站稳,目光锐利地盯住赵化。
赵化单膝跪地,语速很快但清晰:“回陛下!据宣府眼线密报,石亨是在军中大帐接的旨。宣读圣旨时,帐内诸将皆色变,然石亨本人……神色如常,甚至……甚至还笑了两声。”
笑了?林锋然眉头紧锁。这反应,可比暴跳如雷更让人心里发毛。
“他说了什么?”林锋然追问。
“石亨接下圣旨,言道:‘陛下天威浩荡,臣……惶恐不已。大同危局,臣亦心焦如焚。然用兵之道,关乎数万将士性命,岂能儿戏?需得谋定而后动。此前滞留,实为勘查敌情、整饬军备,以免仓促赴援,反中虏贼奸计。今既得陛下明旨敦促,臣……敢不效死?’”
赵化复述着石亨的话,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那种看似恭顺、实则绵里藏针的倨傲感扑面而来。
林锋然听完,心里冷笑。好一个“谋定而后动”!好一个“勘查敌情”!把自己按兵不动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而显得他这个皇帝急躁冒进?最后那句“敢不效死”,更是充满了表演意味。
“然后呢?他动兵了没有?”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接了旨后,石亨当即升帐点将,下令……明日卯时拔营,兵发大同。”赵化答道。
出兵了!他最终还是出兵了!
林锋然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万斤巨石,终于松动了一丝。无论如何,只要他肯动,大同的压力就能减轻,京城的危机也能暂时缓解。这第一步,他赌赢了!石亨终究还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坐视君父“陷于危难”。
“不过……”赵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石亨同时下令,只带两万精锐轻骑先行,其余步卒及辎重,由副将统领,缓行跟进。而且……拔营之前,他派出了多路哨探,并非全部指向大同方向,似乎……另有部署。”
只带两万?轻骑先行?哨探四出?林锋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石亨这是什么意思?保存实力?还是……另有所图?这绝不像是全力赴援的架势!
“朕知道了。”林锋然挥挥手,脸色阴沉,“继续严密监视,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臣遵旨!”赵化领命退下。
殿内再次剩下林锋然和江雨桐两人,但气氛已与刚才截然不同。月光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锋然烦躁地踱起步来。石亨这老狐狸,果然没那么容易就范!他这是阳奉阴违,明着出兵,暗地里还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是怕损耗实力?还是想趁机掌控大同防务?或者……有更阴险的图谋?
“你怎么看?”他停下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向江雨桐发问。此刻,他急需一个冷静的头脑帮他分析这迷雾般的局势。
江雨桐沉吟片刻,轻声道:“石亨出兵,至少表明他短期内尚无公然抗旨之意,京师之危暂解。然其分兵缓进、哨探四出,确需警惕。陛下……或可双管齐下。”
“说下去。”林锋然目光专注。
“一,明发上谕,嘉奖石亨‘遵旨驰援’之举,并令其‘统筹大同防务’,以示朝廷信任,稳其心志。二,密令大同郭登总兵及陛下所遣之人,暗中留意石亨部抵达后的布防、粮草调配及……与瓦剌接战之详情。”江雨桐的分析条理清晰,“尤其需留意,其与瓦剌交战,是虚应故事,还是真心剿杀?战后,其对缴获军械、俘虏处置,又当如何?”
林锋然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没错!不能光看石亨说什么,更要看他做什么!尤其是交战细节和战利品处理,最能看出其真实意图和是否与瓦剌有勾结!这姑娘,总能抓住要害!
“好!就依此计!”林锋然立刻有了决断,心情稍定。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对江雨桐道:“天色已晚,今日有劳你了。先回去歇着吧,朕还要处理些政务。”
江雨桐屈膝行礼:“民女告退。”她转身离去,步履轻盈,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林锋然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里,却感觉不再像之前那般孤独无助。虽然危机远未解除,但至少,他有了方向,也有了可以商议的人。
这一夜,他几乎未眠,连夜起草了嘉奖石亨和密令郭登的诏书,天刚蒙蒙亮就发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朝廷的焦点全都集中在了大同方向。前方的军报如雪片般飞来。石亨率领的两万骑兵速度极快,数日后便抵达大同外围。瓦剌军队似乎察觉到了明军援兵到来,攻势有所减缓,双方进入对峙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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