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突如其来的“故交来信”,像一根鱼刺卡在林锋然的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宫外官邸,揪着江雨桐问个明白。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干。一来太过唐突,二来……他以什么身份去问?皇帝过问一个暂居宫外的女子私信?这传出去,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他焦躁地在乾清宫踱步,像一头困兽。舒良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去!让赵化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查出来,那个送信的‘吴姓故交’到底是谁!还有,官邸周围的护卫,给朕再增加一倍!不,两倍!任何接近官邸的人,都给朕盯死了!”林锋然最终只能把火气撒在追查上。
“奴婢遵旨!”舒良赶紧溜出去传令。
接下来的两天,林锋然在一种极度烦躁和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度过。上朝时,看着底下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各怀鬼胎的大臣,他只觉得虚伪又厌烦。尤其是当户部堂官再次用一套云山雾罩的说辞汇报漕运损耗时,他差点没忍住把奏折摔到他脸上。
“说重点!到底损耗了多少?比去年增了还是减了?原因是什么?解决方案呢?”他强压着火气,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那堂官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天时不利,漕工懈怠,臣等尽力筹措”之类的套话。
“尽力?朕要的是结果!不是借口!”林锋然的声音冷得像冰,“下次朝会,若再拿不出具体数据和像样的章程,你这户部堂官就别当了!”
退朝后,回到乾清宫,看着案头那厚厚一摞关于制定《各部司职掌考核疏》(其实就是他搞的KPI试行版)的争论奏章,林锋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首辅陈循为首的老臣们引经据典,痛心疾首,说什么“祖宗成法不可轻变”、“考成量化有违圣人教化牧民之本”,仿佛他林锋然是什么祸国殃民的暴君。支持改革的几个年轻官员,则被喷得狗血淋头,势单力薄。
“迂腐!一群老迂腐!”林锋然把奏章狠狠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提高效率有错吗?明确责任有错吗?合着就得浑浑噩噩、和稀泥才对?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泥潭里挣扎,四周都是阻力,憋屈得快要爆炸了。他需要透透气,再待在这堆满“之乎者也”的宫殿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掀桌子。
“朕去御花园走走!谁也别跟来!”他烦躁地挥退想要跟上来的太监,独自一人走出了乾清宫。
五月的御花园,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漫无目的地沿着石子小径走着,看着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要是能一直这么悠闲该多好,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走到一片海棠花林附近时,隐约听到一阵细微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循声望去,只见海棠花掩映的一座小亭子里,坐着两个身影。一个是钱皇后,另一个,正是让他这两天心烦意乱的源头——江雨桐。
钱皇后正拿着一本诗集,似乎在请教江雨桐什么,江雨桐微微侧头,低声讲解着,神情专注而柔和。阳光透过花枝,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宁静的园景中。
林锋然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进去?好像打扰了她们的闲适。不进去?他心里那关于“信”的疑问又蠢蠢欲动。
正当他犹豫时,钱皇后眼尖,看到了他,笑着起身招呼:“陛下也来赏花?”
江雨桐闻声也立刻站了起来,转身,低头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得,躲不过去了。林锋然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嗯,出来透透气。皇后和江姑娘好雅兴。”
钱皇后笑道:“臣妾正和江妹妹品读乐府诗,江妹妹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让臣妾受益匪浅。”她似乎有意缓和气氛,拉着林锋然坐下,又让宫女上了茶点。
亭子里气氛有些微妙。钱皇后努力找着话题,林锋然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安静坐在一旁的江雨桐。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比前几次见面多了些生气,但依旧低眉顺眼,看不出什么异常。
终于,钱皇后借口要去看看新进的几盆牡丹,带着宫女离开了亭子,似乎是有意给两人留下空间。
亭子里顿时只剩下林锋然和江雨桐两人。花香馥郁,蜜蜂嗡嗡,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尴尬。
林锋然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呃……在宫外住得还习惯吗?”
“谢陛下关心,一切安好。”江雨桐的回答依旧标准得像尺子量出来的。
又是一阵沉默。林锋然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朕听说……前两日,有人给你送了封信?”
江雨桐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轻声答道:“是。一位……旧识家中仆从转交的问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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