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里的血腥气比之前更重了,混着一种绝望的苦涩药味。钱皇后躺在凤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痕。几个太医跪在一旁,面无人色,连头都不敢抬。
林锋然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心瞬间沉到了底,几步抢到榻前,握住那只比冰块还要凉的手。
“梓童……”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钱皇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却没能睁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嗬嗬声,像是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
林锋然抬头,目光如刀般扫向太医:“怎么回事?!不是说稳住吗?!”
太医院院使浑身一颤,叩头如捣蒜:“陛下息怒!娘娘……娘娘这是急火攻心,油尽灯枯之兆啊……方才……方才不知为何,娘娘突然惊醒,情绪激动,继而……臣等已经用了虎狼之药,也只能……只能吊住一时三刻了……”
情绪激动?林锋然心中一凛。坤宁宫上下早已被他下令封锁消息,皇后怎会突然受刺激?他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侍立一旁的宫人,几个贴身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更是脸色惨白,眼神躲闪。
“说!刚才谁来过?说了什么?”林锋然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倒,涕泪横流:“陛下饶命!奴婢……奴婢刚才只是……只是无意中跟另一个姐妹说起……说起西苑那边夜里好像有动静,可能……可能是在抓贼……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会听见啊……”
西苑抓贼!林锋然瞬间明白了。皇后虽然病重,但心思何其敏锐!她定然是从这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宫中的不平静,猜到了他正身处险境,忧惧交加,这才导致了病情急转直下!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林锋然心头。是他!是他将这些危险带给了她!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他没有卷入这权力斗争的漩涡,她或许还能安稳度日……
“滚!都给朕滚出去!”林锋然暴怒地吼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太医和宫人们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锋然颓然坐回锦墩,将脸埋进皇后冰凉的手掌中,肩膀微微颤抖。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帝王,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挚爱的普通人。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皇后毫无血色的手背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皇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林锋然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他该留在这里,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尽一个丈夫最后的责任。可是……乾清宫里那些染血的文书,那个逃脱的接头人,朝堂上虎视眈眈的敌人,边境蠢蠢欲动的危机……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决断。他若在此刻停留,好不容易抓住的战机可能转瞬即逝,整个大局可能崩盘。
一边是情深义重的结发妻子,一边是江山社稷的千斤重担。这个抉择,残酷得令人窒息。
他就这样僵坐着,内心如同被撕裂。殿外,更漏声滴答作响,像是催命的符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永恒,皇后那只被林锋然握着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林锋然猛地抬头,只见皇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浑浊不堪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催促。
她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字:“……去……做……你该……做的……”
说完,她眼睛缓缓合上,头微微一偏,最后一丝气息,断了。
“……梓童!”林锋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紧紧抱着妻子尚存余温的身体,泪水汹涌而出。殿外听到动静的舒良和太医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全都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林锋然没有哭出声,他只是死死地抱着,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中的悲痛已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所取代。他轻轻将皇后的遗体放平,为她整理好仪容,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站起身,对舒良和太医们说道:“皇后……薨了。按制办理丧仪,务必……隆重。”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
“奴婢(臣)遵旨。”众人泣声应道。
林锋然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凤榻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毅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坤宁宫。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清晨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将所有的软弱和悲伤都锁在了心底最深处。
现在,他不是丈夫,他是皇帝。
回到乾清宫,赵化已经包扎好伤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皇帝回来,他立刻上前:“陛下,皇后娘娘她……”
林锋然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直接落在那些文书上:“朕没事。说正事,调查有什么进展?”
赵化见皇帝如此,也不敢再多问,连忙汇报:“陛下,根据那布料线索,臣已紧急排查了京营所有参将以上将领近日行踪和衣物记录。发现……发现神机营都督同知张敏,三日前曾报称狩猎时衣物被树枝划破,送去织补,其破损衣物的颜色质地,与水中捞起的布料碎片……极为相似!而且,据其亲兵透露,张敏昨夜……并不在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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