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的请辞奏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锋然几乎握不住。他站在乾清宫冰冷的金砖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耳边嗡嗡作响,舒良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拥兵自重……与石亨余党合谋……逼宫……”
这些恶毒的谣言,竟然泼到了于谦头上!林锋然胸口一阵翻涌,差点吐出血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于谦是何等的忠贞不二!北京保卫战,是他力挽狂澜;边境不稳,是他苦苦支撑;如今这朝堂暗流,更是他林锋然唯一可以倚仗的柱石!敌人这一招太狠了!离间君臣,釜底抽薪!这是要彻底瓦解他的抵抗力量!
批准请辞?绝无可能!那等于自断臂膀,将江山社稷拱手让给奸佞小人!朝中那些墙头草会立刻倒向石亨余党,边境将士军心溃散,也先的铁骑会再次踏破长城!大明就真的完了!
挽留?又如何挽留?强行压下奏表,只会让谣言更加猖獗,说皇帝被权臣挟制,说他林锋然昏聩不明。于谦本人,恐怕也会因这“拥兵自重”的污名而心灰意冷,甚至为了避嫌而坚决求去。
怎么办?林锋然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浸湿了内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利弊。于谦请辞,表面是避嫌,实则是一种姿态,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无声的诉求——他在等皇帝的态度,等一个能让他继续效忠、放手去做的明确信号!
不能简单地准或不准!必须有一个既能安抚于谦、稳住局势,又能有力回击谣言的万全之策!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林锋然的脑海。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他要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要挽留,还要给予于谦更大的信任和权柄!他要堂堂正正地告诉天下人,他朱祁镇(林锋然),信重于谦!任何离间君臣的言行,都是叛国大罪!
“舒良!”林锋然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备笔墨!朕要亲自给于爱卿回信!另外,传朕口谕,明日大朝,朕有要事宣布!”
“奴婢遵旨!”舒良见皇帝眼中重现锐光,心中稍安,连忙去准备。
林锋然坐到御案前,铺开宣纸,提起朱笔,略一沉吟,便笔走龙蛇:
“于谦吾师:见疏惊愕,五内俱焚。京师危难,卿力挽狂澜;边境不宁,卿独撑危局。朕与社稷,倚卿为干城。今宵小构陷,流言蜚语,皆因朕失德,致奸邪横行,使忠良蒙垢。卿若弃朕而去,朕何异于自毁长城,天下何辜?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明君贤臣之肝胆相照。朕信卿,犹如信朕之心腑。望卿念江山黎民,万勿弃之。边境之事,朕已悉知,皆由朝中奸佞与边镇败类勾结所致,与卿何干?卿且安心任事,朕必为卿扫清寰宇,还卿清白!钦此。”
他没有用冰冷的官方文书格式,而是用了近乎私信的亲切口吻,称于谦为“吾师”,坦诚自己的“失德”,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给予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托付。他要让于谦感受到,他们是在共同面对敌人,是真正的君臣一体!
写罢,他用上随身小玺,密封后令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于谦军中。
接着,他连夜召见范广、孙镗等京营心腹将领,以及几位相对可靠的阁臣,秘密布置明日朝会事宜。他要打一场漂亮的舆论反击战!
第二天,奉天殿。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压抑。百官们显然都已听闻于谦请辞的消息,个个眼神闪烁,窃窃私语。不少人的目光偷偷瞟向御座上的林锋然,想从皇帝脸上看出端倪。
林锋然一身常服,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没有给官员们太多猜测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
“众卿家,今日临朝,朕有一事,需与诸公明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兵部尚书于谦,昨日上表,以年老体衰为由,恳请致仕。”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虽然消息早已传开,但由皇帝亲口证实,还是引起了震动。
林锋然抬手压下议论,继续说道:“于尚书之请,朕……不准!”
两个字,斩钉截铁!众人皆是一愣。
“非但不准,”林锋然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转为激昂,“朕还要告诉诸公,于谦于廷益,乃国之柱石,朕之肱骨!北京之战,若无于谦,京师早已不保!边境之危,若无于谦,瓦剌铁骑早已饮马黄河!如今,有宵小之徒,散布流言,构陷忠良,竟至于让于尚书蒙受不白之冤,心灰意冷,此乃朕之过,亦是国之殇!”
他直接将“流言”定性为“构陷忠良”,将矛头直指幕后黑手!
“朕今日在此明告天下,”林锋然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于谦之忠,天日可鉴!朕信于谦,犹如信朕之手足!任何离间朕与于尚书者,皆是居心叵测,意在乱我朝纲,毁我长城!其罪,等同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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