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县渔村传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在林锋然心头。江雨桐还活着,但处境显然极其危险,不仅自身可能遭受了创伤,身边还有来历不明、身手高强的看守,甚至可能与军方有关。这背后隐藏的势力,远比他预想的更庞大、更狰狞。
然而,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令人焦灼的消息,并制定下一步的营救计划,朝堂之上的暗流,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到了明处。
这天常朝,气氛明显有些异样。几位御史照例弹劾了几个地方官员后,本该进入相对平和的政务讨论环节。就在这时,吏部尚书王翱出列,手持玉笏,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王翱是景泰朝留下的老臣,为人还算方正,但在立储和“夺门之变”等关键问题上态度暧昧,与石亨等人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他的出列,让林锋然心中微微警惕。
“王爱卿请讲。”林锋然不动声色。
“陛下,”王翱躬身道,“京营乃京师屏障,国之根本。自石亨大将军……伏法后,京营都督一职空缺至今,各卫所指挥使各自为政,恐于操练、防务有碍。臣恳请陛下,早日选定贤能,出任京营都督,以固根本。”
来了!林锋然心中冷笑。京营兵权,一直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石亨倒台后,他力排众议,没有立刻任命新的都督,而是让范广以副都督的身份暂领事务,同时将几个重要卫所的指挥使进行了调整,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权臣擅权的局面。现在,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要摘桃子了。
“王爱卿所言甚是。”林锋然点点头,语气平和,“京营都督一职,关系重大,朕亦一直在斟酌。不知王爱卿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王翱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接口道:“陛下,臣以为,右军都督佥事张輗(ní),久历戎行,战功卓着,且为人沉稳,可当此任。”
张輗?林锋然快速在脑中搜索这个人的信息。张輗是永乐朝老将张辅的儿子,将门之后,资历确实够老。但此人性格保守,与石亨过往甚密,虽未直接参与石亨的叛逆,但其立场颇为可疑。王翱推荐他,是想借助其资历和军中影响力,稳住京营旧部?还是背后另有其人授意?
林锋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武官班列:“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几个与张輗交好或本就是石亨旧部的将领纷纷出列附和:
“陛下,张将军确是最佳人选!”
“京营需要张将军这样的老成之将坐镇!”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浪。显然,这是有备而来,试图造成一种“众望所归”的假象。
林锋然心中怒意渐生,但脸上依旧平静。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范广:“范将军,你暂领京营事务,有何看法?”
范广出列,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显然也感受到了压力。他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陛下,张将军资历深厚,臣亦敬佩。然京营都督责任重大,需通盘考量,不仅在于资历,更在于……与朝廷同心同德。”
范广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张輗的忠诚度有待商榷。
“范广!你此言何意?”一个性急的将领立刻出声反驳,“难道张将军对朝廷还有二心不成?”
眼看朝堂上就要吵起来,林锋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到御座之上。
“京营之事,朕自有主张。”林锋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輗将军,确是老将,经验丰富。然则,朕记得,兵部前日刚呈上京营近年来的操演考评。张将军所部,近三年的考评皆是‘中平’,甚至有一次因马匹粮饷短缺,被记为‘下等’。而范广将军所部,连续三年考评皆为‘上优’。朕用人,向来不拘一格,但更看重实绩。诸位爱卿以为,是考评重要,还是资历重要?”
他搬出了硬邦邦的考核数据!这是他从现代管理学中学到的一招,用事实和数字说话,比空谈资历和声望更有说服力。这些考评记录,是他让钱安和李四儿他们从兵部旧档中特意整理出来的,就是为了应对今天的局面。
果然,林锋然这话一出,刚才还嚷嚷得欢的几个将领顿时哑火了。考评是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张輗的业绩确实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懈怠。
王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没想到皇帝会拿出这么具体的证据,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明鉴。然则,京营都督乃统筹全局之职,非一卫一所之考评可完全衡量。张将军威望素着,能服众心,于稳定军心大有裨益。”
“稳定军心?”林锋然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锐利,“若以考评‘中平’甚至‘下等’者居高位,如何激励将士奋勇争先?难道我大明京营,需要的是因循守旧、论资排辈的‘稳定’,而不是锐意进取、赏罚分明的‘战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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