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安的发现,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林锋然心中那扇名为“南宫岁月”的、尘封已久且充满屈辱记忆的大门。门后透出的寒气,让他不寒而栗。
修缮南宫?一笔巨款?与瓦剌密使的时间点吻合?
这哪里是修缮,这分明是肮脏交易的遮羞布!他的弟弟,景泰帝朱祁钰,在他被囚禁的牢笼附近,用他的名义(或者说,用南宫这个地点作为掩护),与敌国密使进行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这勾当的内容是什么?是默许瓦剌的某些条件以换取自己不被迎回?还是更可怕的、涉及国土和利益的秘密协议?
林锋然感到一阵恶心和愤怒。他原本对弟弟还有一丝复杂的情感,毕竟是一母同胞,毕竟自己这个哥哥确实曾将国家带入险境。但现在,这最后的一丝温情也被这冰冷的现实击碎了。权力斗争之下,亲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强压下立刻想要彻查此事的冲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牵扯到先帝(虽然是篡位者)的隐秘,尤其是可能涉及通敌的丑闻,一旦处理不当,引发的将是整个王朝的信任危机和剧烈动荡。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来控制局面。
而这力量,正来自于他刚刚搭建的那个简陋却充满潜力的班底。
他将注意力暂时从这令人窒息的秘密上移开,投注到李四儿那几个年轻人身上。他需要看到他们的成长,需要尽快将这支小小的力量磨砺成可用的工具。
几天后,他再次秘密召见了李四儿等人。这次,他没有在固定的地点等候,而是悄然出现在了那间被改造为“秘书处”的废弃值房外,想看看他们平时的工作状态。
值房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不算明亮,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几个年轻太监正伏案工作,有的在快速翻阅着厚厚的档案,有的在认真地誊抄摘要,有的则对着几张摊开的地图低声讨论着。李四儿坐在稍靠中间的位置,面前摊着一本他自己整理的册子,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气氛安静而专注,竟有几分现代办公室的感觉。
林锋然在窗外静静看了一会儿,心中稍感欣慰。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几个小太监吓了一跳,看清是皇帝后,慌忙起身要跪拜。
“都坐着,忙你们的。”林锋然摆摆手,走到李四儿身边,拿起他面前那本册子翻看。这是一本关于南京地区历年水匪活动记录的摘要汇编,李四儿不仅按时间顺序排列了事件,还在旁边用朱笔标注了事件发生的地点、规模、官府应对措施以及后续结果,甚至尝试着在地图上用炭笔画出了大致的活动区域。
“这是你做的?”林锋然有些惊讶于他的条理性和主动性。
李四儿紧张地站起来:“回陛下,是奴婢瞎琢磨的。奴婢想着,光看文字记不住,画个图可能清楚些。”
“很好!”林锋然由衷地赞许道,“做事就是要这样,不光动手,还要动脑。说说看,从这些记录里,你看出什么了?”
得到鼓励,李四儿胆子大了些,指着地图说:“陛下您看,奴婢发现,南京上下游,特别是镇江、瓜洲这一段,水匪活动其实一直没断过,但景泰四年到六年这几年,报上来的案子特别少,而且都是些小偷小摸。可到了景泰七年、八年,尤其是陛下……陛下南归前后,案子突然就多起来了,而且好几起都是大案,杀人越货的那种。”
林锋然心中一动,这时间点确实敏感。“你觉得是为什么?”
李四儿挠挠头:“奴婢愚见,可能……可能是那几年管得严?或者……水匪自己也怕惹大事?但后来突然又猖獗起来,就有点奇怪。”
另一个小太监插嘴道:“陛下,奴婢查最近半年的各地奏报,发现就在江姑娘出事前大概半个月,应天府曾上报过一起漕粮船队在龙潭附近遭劫的案子,但只说损失不大,已派兵清剿。可……可奴婢对比了兵部存档里南京京营的调动记录,那段时间并没有大规模出动的记载。”
信息开始交叉验证了!林锋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些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但凭借认真和细致,已经开始触摸到问题的边缘。官方的报告可能粉饰太平,但不同部门档案之间的细微矛盾,往往会暴露真相的蛛丝马迹。
“你们的发现很有价值。”林锋然肯定道,“记住这种感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接下来,你们把重点放在景泰七年到现在,南京地区所有涉及水面治安、人员失踪(不仅仅是江姑娘)、以及官军调动的记录上,进行更细致的比对。特别是注意那些看似无关、但时间或地点有巧合的事件。”
他这是在进一步引导他们进行情报分析,将江雨桐的案子放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下去审视。
“奴婢遵旨!”几个年轻人齐声应道,脸上洋溢着被信任和认可的兴奋光芒。
离开值房时,林锋然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这些年轻人就像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给予正确的引导和足够的信任,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器。这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笔投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