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绣着模糊玄鸟图案的丝绸碎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锋然几乎要跳起来。黑鸮!怎么会是黑鸮的标志?!
那个在“夺门之变”中助他复位,在琼华岛救他脱险,行事神秘亦正亦邪的组织,怎么会和袭击江雨桐的船只扯上关系?是他们下的手?为什么?灭口?警告?还是……另有隐情?
无数个疑问瞬间塞满了他的脑袋,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舒良手中接过那块碎片,仔细摩挲着。丝绸质地很好,但图案的绣工似乎有些粗糙,边缘甚至有些脱线,不像是黑鸮之主那种级别的人物会使用的信物。
“这图案,确认是绣上去的,不是画上去的?”林锋然沉声问。
“回陛下,应天府的仵作验看过,确是苏绣手法,但……手法不算顶尖。”舒良答道,“而且这布料,虽是丝绸,却是江南常见的‘湖绉’,并非贡品级。”
不是顶尖绣工,不是顶级面料……这反而让林锋然心生疑虑。以黑鸮展现出的能量和神秘感,会用这么“掉价”的东西来表明身份吗?这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赃?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林锋然盯着舒良。
“除了应天府尹和具体经手的几个心腹,无人知晓。奴婢已严令封锁消息,对外只说是寻常水匪劫财害命。”舒良连忙保证。
“做得对。”林锋然点点头,“继续查,但要更隐秘。重点查两方面:一,最近江南地面上,有没有出现身份不明、行事诡秘的团伙;二,查查这‘湖绉’的流通渠道,特别是近期有没有大宗购买或异常交易。”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朕查查,南京守备太监衙门,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事调动或者……经费支出。”
他始终对南京那条线放心不下。内府贪腐案牵扯到南京,江雨桐在南京附近出事,这绝不是巧合。
“奴婢明白!”舒良领命,匆匆离去。
暖阁内又只剩下林锋然一人。他握着那块冰冷的丝绸碎片,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如果真是黑鸮所为,那意味着这个组织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其目的也绝非“辅佐君王”那么简单,自己与他们的合作,无异于与魔鬼同行。如果是有人栽赃,那说明暗处的敌人不仅狠辣,而且极其了解他与黑鸮之间的隐秘关系,这同样可怕。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四周迷雾重重,敌友难辨。
…………
压力之下,林锋然更加迫切地需要自己的信息渠道。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刚刚搭建的那个简陋班底上。
几天后,他再次秘密召见了以李四儿为首的那几个年轻太监。这次见面的地点,换到了更加隐蔽的、靠近宫墙角落的一处废弃值房,这里已经被舒良派人悄悄收拾出来,作为这几个人的“办公地点”。
几天不见,这几个年轻人虽然依旧紧张,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专注和干劲。李四儿作为临时负责人,捧着一摞整理好的册子,向林锋然汇报工作进展。
“陛下,奴婢等遵照您的旨意,查阅了景泰元年至八年间南京相关的档案副本,”李四儿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条理清晰,“共摘录出有关官员考核、钱粮奏销、漕运江防的题本、奏疏摘要三百二十七条,已按年月编订成册,请陛下过目。”
林锋然接过册子,随手翻看。只见里面用清秀的小楷,将每一份文件的核心内容、时间、涉及人物都摘要得清清楚楚,还在旁边用更小的字做了简单的分类标记(比如“人事”、“粮饷”、“军务”等)。虽然略显稚嫩,但胜在认真细致。
“嗯,做得不错。”林锋然点点头,表示认可,“说说看,你们整理这些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太寻常的地方?或者,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他这是在引导他们进行初步的信息筛选和分析,而不仅仅是机械的抄录。
几个小太监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李四儿鼓起勇气说道:“回陛下,奴婢们愚钝,只是觉得……觉得南京那边,关于漕粮押运和沿江卫所兵饷发放的奏报,特别多,而且……而且几乎每次都说一切正常,偶有‘小恙’,亦无大碍。但……但奴婢记得,景泰五年的时候,朝廷不是还因为漕运阻滞,严惩过几个官员吗?这……好像有点对不上。”
哦?林锋然心中一动。这小子,有点观察力!他捕捉到了官方文书中的“报喜不报忧”现象,并且能与已知的历史事件进行对比质疑。这是个好苗头。
“还有吗?”林锋然鼓励道。
另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补充:“奴婢……奴婢发现,有好几份关于江宁织造进贡丝绸的奏销记录,里面提到的丝绸种类和数量,和……和内府存档里同年收到的实物清单,好像……有点对不上数,总是进贡的比收到的多一点点……”
账目细节上的出入!这更具体了!虽然可能只是管理混乱或者小小的贪墨,但说明他们真的在用心看,而不是走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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