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方向的喧哗与火光,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宫廷夜色的伪平静。林锋然心头一紧,与来福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立刻加快脚步赶去。朱祁钰刚死,灵柩停在此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临近养心殿,只见殿外围了不少被惊动的太监和侍卫,人人脸上带着惶恐,伸着脖子向内张望,却无人敢轻易进去。殿内隐隐传来哭喊和呵斥之声。
“怎么回事?!”林锋然排众而入,沉声问道。皇帝突然出现,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众人慌忙跪倒在地。
一个负责值守的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过来,磕头如捣蒜:“陛下!陛下恕罪!是……是郕王殿下灵前伺候的两个宫女,不知怎的……突然哭晕了过去,打翻了长明灯,引燃了帷幔!幸亏发现得早,火已经扑灭了,只是……只是惊扰了殿下灵柩……”
哭晕?打翻长明灯?林锋然眉头紧锁,这听起来像是意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意外”都值得怀疑。他迈步走进养心殿正殿,一股焦糊味混合着香烛气息扑面而来。灵堂一角,果然有被水浸湿和烧灼的痕迹,两名宫女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旁边站着几个面色不善的、显然是石亨派来的看守军官。
“陛下!”那军官见到林锋然,上前行礼,语气却带着几分强硬,“此二婢惊扰灵寝,罪不可赦!末将正准备将她们拿下严审!”
林锋然没有理会他,目光扫过那两名宫女,她们年纪不大,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不似作伪。他又看向朱祁钰的灵柩,在摇曳的烛火下,那巨大的棺椁显得格外阴森。
“不过是意外,何必小题大做。”林锋然淡淡开口,“将她们带下去,找个太医看看,问明情况再说。灵前失仪,罚俸即可,不必动辄打杀。”他刻意展现出一种不符合当前紧张气氛的“宽仁”,既是本性使然,也是做给周围人看,更是对石亨手下这种越俎代庖行为的不满。
那军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处理,但也不敢公然抗旨,只得悻悻应道:“……末将遵旨。”
处理完这突发状况,林锋然在灵前站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与他争夺皇位、最后又给了他关键警告的弟弟,如今就冰冷地躺在这里。权力的游戏,最终的归宿,不过是一具棺木。
“加强守卫,不得再出纰漏。”林锋然吩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养心殿。他知道,这场小小的“意外”,或许是有人试探,或许真是巧合,但都提醒着他,脚下的路布满荆棘。
回到乾清宫,天色已近四更。林锋然毫无睡意,距离天亮后的“正式”登基仪式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他坐在灯下,反复推敲着王勤和江雨桐带来的信息,思考着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
“陛下,该更衣准备早朝了。”曹吉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天,终于要亮了。
仓促准备的“复位”仪式,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一场充满尴尬和紧张感的政治秀。奉天殿虽然经过了连夜打扫,但依旧能看出昨日激战的些许痕迹。前来参加朝会的官员数量远不如正常大朝会,许多位置空着,来的也多是品阶较低或立场暧昧的官员,真正的高官重臣,尤其是那些与于谦关系密切或持观望态度的,大多托病不来。整个大殿显得空荡而冷清。
林锋然穿着那身依旧不太合身、袖口处还有隐约污渍的龙袍,在稀稀落落的“万岁”声中,一步步踏上丹陛,再次坐上了那张冰冷的龙椅。这一次,感觉更加真实,也更加沉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下那些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有石亨、徐有贞一党的志得意满,有大多数官员的恐惧与麻木,还有少数人眼中隐含的同情或不屑。
仪式由徐有贞主持,冗长而刻板。诏书、谢恩、朝拜……一切都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林锋然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完成着各项程序,心思却早已飞远。他注意到石亨虽然站在武将首位,但因肩伤脸色不佳,眼神却更加凶悍地扫视着群臣,像是在警告所有人。曹吉祥则像只忙碌的蜘蛛,在殿内穿梭,低声对几个关键位置的太监吩咐着什么。
当仪式进行到最重要环节——百官呈递贺表,以示效忠时,问题出现了。按惯例,应由内阁首辅或位份最尊的大臣率先呈递。然而,此刻内阁空悬,几位够资格的老臣如王直、胡濙等均未到场。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徐有贞见状,立刻给身旁一个御史使了个眼色。那御史会意,出列高声奏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相!如今奸佞已除,正当遴选贤能,充实内阁,以佐陛下理政!臣冒死举荐,右副都御史徐有贞徐大人,学贯古今,忠贞体国,堪当大任!”
这话如同投石问路,立刻引来了石亨一党官员的纷纷附和。
“臣附议!”
“徐大人乃社稷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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