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那声尖利的“入殿朝觐”,如同投石入水,在奉天殿外惶恐不安的百官中激起巨大波澜。然而,回应这声呼喊的,并非整齐的叩拜,而是一片更加混乱的骚动、质疑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不同以往的兵器碰撞与呵斥声。
显然,并非所有侍卫都买石亨的账,也并非所有官员都愿意稀里糊涂地参拜这位来历不正的“新皇”。冲突在皇极门内外蔓延开来。
坐在冰冷龙椅上的林锋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感到的不是害怕,反而是一丝诡异的“欣慰”。乱吧,乱得好!越乱,他这副提线木偶才可能找到一丝喘息之机,甚至……浑水摸鱼?
果然,石亨眼见局势有失控的风险,骂了一句粗话,对曹吉祥和徐有贞吼道:“你二人在此稳住!某去门口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阻拦!”他又狠狠瞪了林锋然一眼,“陛下安坐便是!”说完,便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死士冲出了殿门。
偌大的奉天殿内,顿时只剩下林锋然、曹吉祥、徐有贞以及少数几个太监和黑衣护卫。徐有贞吓得面如土色,凑到曹吉祥身边低语:“曹公公,这……这如何是好?若是宫外兵马……”
曹吉祥脸色铁青,强自镇定:“慌什么!只要太上皇在这里,就是大义名分!朱骥那点人马,翻不了天!”但他不断搓动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焦虑。
林锋然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这龙椅简直反人类!他观察着殿内情况,目光扫过那些幽深的帷幔和侧殿通道。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现在没人死死盯着我了,是不是可以……稍微溜达一下?至少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总比坐在这显眼的靶子上强?
他装作受惊过度、想要呕吐的样子,捂着嘴,虚弱地对身旁一个看守他的黑衣人道:“朕……朕心口闷,想……想去后面透透气……”
那黑衣人看向曹吉祥。曹吉祥此刻正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紧点!别走远!”
得到默许,林锋然在那名黑衣人的“陪同”下,踉跄着离开御座,走向屏风后他之前出来的那条暗道方向。但他并不打算再钻回那鬼地方,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通往偏殿的回廊。
回廊幽深,光线昏暗,与正殿的喧嚣隔绝开来。雨声敲打着琉璃瓦,淅淅沥沥。林锋然靠着冰冷的墙壁,假装喘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怎么甩开这个尾巴?哪怕只有几分钟的自由也好!
就在这时,回廊前方一间堆放杂物的小配殿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东西落地的声响。
黑衣人立刻警惕起来,拔出腰刀,低喝:“谁在那里?!”
林锋然也吓了一跳。
配殿内寂静了片刻,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张清丽却毫无血色的脸探了出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当林锋然看清那张脸时,他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雨桐!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江雨桐,比在瓦剌营地时更加消瘦,穿着一身普通宫女的素色衣裙,发髻有些散乱,脸上还沾着些许灰尘,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林锋然绝不会认错。她此刻正用手紧紧捂着嘴,防止自己惊叫出声,目光死死地盯着林锋然,以及他身边持刀的黑衣人,还有他身上那件刺眼的明黄色龙袍。
震惊、困惑、一丝微弱的希望,以及更深的恐惧,在她眼中交织闪烁。
那黑衣人见是个宫女,稍稍放松,但刀仍指着她,厉声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江雨桐身体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话。
林锋然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不能让黑衣人伤害她!电光火石之间,他福至心灵,猛地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他上前一步,挡在江雨桐和黑衣人之间,对着黑衣人摆出皇帝的架子(虽然很虚),呵斥道:“放肆!退下!这是……这是朕早年流落民间时认下的义妹!不得无礼!”
他这话漏洞百出,什么“早年”、“义妹”,根本经不起推敲。但那黑衣人显然被“皇帝”的突然发作和这个离奇的身份搞懵了,一时愣在原地。
林锋然趁机转头,对江雨桐使了个极其严厉的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快走!”
江雨桐何其聪慧,瞬间明白了林锋然的用意,也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急切和保护。她深深地看了林锋然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言,有担忧,有疑问,还有一丝决然。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缩回配殿,随即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是通往更深处。
黑衣人反应过来,还想追问:“陛下,这……”
“闭嘴!”林锋然强行打断他,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怒容,“朕的家事,也是你能过问的?滚回原地守着!”他必须制造一个自己只是任性发作的假象。
也许是林锋然此刻的“皇帝”身份起了作用,也许是这事实在太过蹊跷让黑衣人不敢擅专,他最终还是悻悻地收刀,退开了几步,但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配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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