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分配给侯亮平的临时宿舍门被推开,钟小艾刚走进来,早已等候在此、坐立不安的侯亮平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猛地站起身,脸上混杂着委屈、激动和一种急于逃离的迫切。
“小艾!你终于来了!” 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钟小艾,仿佛要将这几日积压的恐惧和不安都宣泄出来,“我要回燕京!小艾,我们回最高检吧!这汉东……这地方太复杂了,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他沉浸在自我的情绪里,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抱住钟小艾的瞬间,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只是很快又被她惯常的冷静所覆盖。
钟小艾轻轻挣开他的拥抱,没有回应他回京的请求,而是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亮平,别急着说这些。你先告诉我,这次你私下跑去金山县,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当然是去查李达康了!” 侯亮平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干了件大事的兴奋,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从看守所里出来。
“查李达康?” 钟小艾眉头微蹙,脸色沉了下来,虽然她内心对李达康也并无好感,但职业的敏感让她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亮平,你搞清楚!李达康是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是中央管理的副省级干部!你一个省检察院的副局长,谁给你的权力,在没有任何授权和线索移交的情况下,私自去调查他?你这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和办案程序!”
她的语气带着责备,但内心深处,倒也并非完全否定这个方向。
毕竟,李达康曾是赵立春的大秘,查他,确实有可能顺藤摸瓜,牵扯出赵立春主政汉东时期遗留的更多问题,这对于她所在的巡视组而言,或许能提供有价值的切入点。
只是侯亮平这种莽撞的方式,让她感到恼火。
“小艾,你不知道,我得到内部消息,” 侯亮平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说是当年金山县那起影响恶劣的修路伤亡事件,真正的现场第一负责人,就是当时担任县长的李达康!易学习,还有时任副县长王大陆是替他背了黑锅!”
他越说越激动,眼神闪烁着光芒,“如果能拿下李达康,扳倒这尊大佛,这将是多大的功劳?我肯定能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在家里,他被钟小艾和她背后显赫的钟家压制了十几年,始终处于“家庭弟位”,事事都要打报告,这让他内心一直憋着一股劲。
在工作中,他无比渴望能做出惊天动地的成绩,彻底压过钟小艾一头,向钟家证明他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附庸”存在。
没有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愿意永远活在妻子的阴影之下。
“金山事件?具体什么情况,你详细跟我说说!” 钟小艾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语气严肃起来。作为中央巡视组的成员,她深知,这种涉及高级干部历史问题的陈年旧案,一旦掌握确凿证据,其威力不容小觑,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发挥出最大效力。
“小艾,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侯亮平却大手一挥,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大男子主义式的“担当”和自信。
他来汉东之后,办的案子虽然数量不少,但多是陈清泉、肖刚玉之流的中低级干部,级别最高也就是个处级。
唯一经手的一个厅局级干部刘新建,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枪杀了,这成了他仕途上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李达康这样一条“大鱼”,一个可能让他一举成名、摆脱现状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手?
他急于凭借此案证明自己,这种迫切甚至让他有些失去了往日的谨慎。
钟小艾看着他这副志在必得却又难掩鲁莽的样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知道直接劝阻恐怕效果不大。
她需要更策略地了解情况,并设法将这件事纳入可控的范围。
钟小艾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候亮平面前,氤氲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她凝视着丈夫消瘦的脸庞,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亮平,这次你突然被抓,在里面这几天,有没有静下心来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当然想明白了!”候亮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这一切肯定是李达康在背后指使赵东来干的!那沈开江,根本就是赵东来圈养的一条狗,让他咬谁就咬谁。”他说着,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
但随即,他的语气又透出几分困惑:“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那五十万美金的汇款凭证显示,资金源头竟然来自M北四大家族。小艾,这意味着什么?”
“你也注意到这个关键点了?”钟小艾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好歹是汉大政法系侦察学专业毕业的,这点职业敏感性还是有的。”候亮平苦笑着摇头,“能让M北那些无法无天的家族配合做局栽赃,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合作。我在想,究竟是谁,能有这样通天的能量,让远在境外的势力都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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