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光透过正堂门帘的缝隙,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翻滚飞舞的尘埃,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个角落的阴冷与压抑。陈默(章默)被两名士兵粗暴地反剪双臂,冰冷的青铜剑脊就抵在他的后心,那寒意透过薄薄的吏服,直透骨髓。
堂上,王主吏志得意满,却又强行装出一副沉痛愤慨的模样。堂下,仓啬夫、孙令史等人垂首而立,看似恭顺,实则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其他吏员则大多面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陈默(章默)对视,生怕沾染上丝毫的晦气。那几位刚经历溃败的军官,则用一种混杂着鄙夷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似乎想从这个“导致”他们失败的罪魁祸首身上,找到一些宣泄愤怒的理由。
“章默!你深受国恩,却行此卑劣之事,简直罪该万死!”王主吏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内回荡,带着一种虚伪的审判意味。
陈默(章默)低着头,身体因双臂被反扭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甘。那口黑锅,就这么结结实实、不容置疑地扣了下来,甚至还要将前线失利的滔天罪责也分一杯羹给他!荒谬!无耻!
他能感觉到那些或冷漠、或敌意、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知道,一旦被押下去,上报县尉府和监御史,他的命运就彻底注定。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上官绝不会为了他这么个小人物,去质疑一个据点主吏联合众多“人证物证”做出的结论。他只会成为卷宗上一个被朱笔勾决的名字,成为王主吏政绩报告里“及时查处内部蠹虫”的功绩,甚至成为那些溃兵口中“就是因为有这种蛀虫我们才打败仗”的谈资。
不行!绝不行!
多次轮回积累下的死亡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那种被命运、被强权、被荒谬规则一次次碾碎的憋屈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刻意维持的顺从和麻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的眼睛因缺乏睡眠和极度激动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台上的王主吏,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吼道:
“主吏!下官冤枉!”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让原本已经准备接受定局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王主吏的表演被打断,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更深的恼怒。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只已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竟然还敢蹦跶!
“放肆!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王主吏一拍案几,厉声呵斥。
“铁证?”陈默(章默)挣扎了一下,但被士兵死死按住,他只能奋力抬起头,目光扫过仓啬夫和孙令史,最后回到王主吏身上,“那些证据,当真经得起推敲吗?!下官昨日翻阅卷宗,发现诸多疑点!”
他语速极快,不给对方打断的机会,将自己发现的破绽嘶声吼出:
“其一!仓廪出库记录与民夫征调令日期矛盾!出库在甲子日,征调令批准却在乙丑日!军械既已出库,无民夫转运,堆于何处?何人看守?此乃第一疑!”
仓啬夫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地看向王主吏。
王主吏眼神阴鸷,冷声道:“此乃文书笔误,或是民夫早已待命,批令后补,有何奇怪?区区一日之差,也能作为凭据?”
“其二!”陈默(章默)不管他的反驳,继续吼道,“押运路线终点为‘戏亭’!然月前章邯将军兵锋早已至荥阳、郏县一带!将大批紧要军械运往已非前线核心之戏亭,合乎常理吗?!此乃第二疑!”
孙令史微微皱眉,接口道:“戏亭乃后方粮械集散重地,补充库存,有何不可?章令史莫非连军事调度也要质疑?”他的反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了些。
“其三!也是最紧要的一点!”陈默(章默)用尽力气喊道,“征调民夫名单中,有数人!如‘黑夫’、‘豚’等!下官前日核验劳绩木牍时,分明见其记录仍在据点内参与营垒修补!同一时间,同一人,岂能既在据点服役,又远行押运军械?!莫非彼等有分身之术?!此乃第三疑!最大的破绽!请主吏即刻调取劳绩木牍,一验便知!”
他终于将最有力的一击抛了出来!
此言一出,仓啬夫的脸彻底白了,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孙令史的呼吸也微微一窒,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堂下其他吏员中也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交换着眼神。
调取劳绩木牍核对?这简直是要当场掀桌子!
王主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陈默(章默)竟然在短短一天内,真的找到了如此具体且致命的漏洞!他死死盯着陈默(章默),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陈默(章默)粗重的喘息声。
调,还是不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主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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