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开的巨响,如同砸碎了最后一道禁锢洪流的闸门。
不足八百被饥饿、恐惧、愤怒和短暂胜利刺激得双眼血红的起义军,如同决堤的狂涛,发出非人的嚎叫,汹涌地冲过那道破碎的城门缺口,彻底淹入了蕲县这座小小的城池。
陈大被这不可抗拒的人流裹挟着,踉跄着踏入了城门洞。脚下是沾满黏腻鲜血的碎木和扭曲的尸体,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硝烟(来自滚油燃烧)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晕厥。光线一暗复又一亮,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是生路,而是另一个更加混乱、更加血腥的修罗场。
狭窄的、夯土铺就的街道瞬间被涌入的人潮塞满。低矮的土坯房屋像受惊的牲口,沉默而恐惧地矗立在两旁,大多数门窗紧闭,但从那些破旧的窗棂和门缝里,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惊惶目光的注视。
“杀秦狗!”
“抢粮啊!”
“报仇!”
各种各样的嘶吼声、尖叫声、狂笑声、哭喊声、器物破碎声……无数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震耳欲聋的、疯狂的音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秩序彻底崩坏,理智荡然无存。压抑太久的**和兽性,在破城这一刻,如同瘟疫般迅猛爆发并传染了绝大多数人。
先进城的起义军已经开始了最原始的“战斗”和掠夺。
零星的抵抗仍在继续。几个穿着黑色皮质札甲、显然是秦军正规士卒或者县尉属下的人,背靠着墙壁或缩在街角,做着绝望而徒劳的抵抗。他们的抵抗很快就被更多的人潮淹没,刀剑、戈戟、锄头、木棍甚至牙齿和拳头从四面八方落在他们身上,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他们的惨叫很快就被更大的喧嚣所吞没。
但更多的,并非战斗。
是抢劫,是杀戮,是宣泄。
饥饿驱使着人们最先扑向看起来可能是粮店或者富户的房屋。门板被轻易撞开或砸碎,人们蜂拥而入。紧接着里面就传出翻箱倒柜的巨响、争夺食物的打斗声、以及屋主绝望的哭喊和哀求。
“是我的!这袋粟米是我先看到的!”
“滚开!老子砍了你!”
“求求你们…给我们留一点口粮吧…孩子还小啊…”
“去你妈的秦狗!都是你们害的!”
一声闷响,哀求声戛然而止。
陈大看到一个瘦弱的起义军抱着一袋鼓囊囊的东西从一间屋子里狂喜地冲出来,没跑两步,就被旁边眼红的人一棍子砸在后脑,扑倒在地,怀里的东西被瞬间抢走,而他自己则很快被无数只脚踩过,不再动弹。
为了一袋粮食,甚至一块干饼,刚才还并肩冲锋的“弟兄”瞬间就能变成死敌。
不仅仅是粮食。布匹、陶器、甚至一把稍微像样的铜锁……一切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成了抢夺的目标。抢夺中伴随着无差别的破坏,陶罐被砸碎,织机被劈烂,家具被踢翻……仿佛要将长久以来积累的所有屈辱和贫困,通过这种毁灭的方式彻底宣泄出来。
更令人心悸的是对“秦吏”及其家属的追杀。尽管很多人根本分不清谁是“秦吏”,谁只是普通富户甚至平民。只要穿着稍显体面,或者房子稍微整齐一些,就可能被扣上“秦狗帮凶”的帽子,然后被红着眼睛的人群拖出来,当街打死、砍死。鲜血溅在土黄色的墙壁上,流淌进街道的缝隙里。
女人的尖哭声尤其刺耳。一些房屋里传出女性绝望的哭喊和挣扎声,夹杂着男人粗野的淫笑。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陈大紧紧握着那柄捡来的青铜短剑,剑柄的冰凉无法驱散他内心的恶寒和恐惧。他贴着墙根,极力躲避着疯狂的人群,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在混乱的街道上艰难地移动。他的胃因为饥饿而痉挛,空气中弥漫的粮食香味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诱惑,但眼前的血腥和疯狂让他根本不敢加入任何一波抢夺。
他看到田臧带着他那几十号人,目标明确地冲向县衙方向——那里意味着更大的财富和权力象征。他看到狗剩屯长吼叫着,带人砸开一家看起来像酒肆的铺子,然后抱着酒坛子就开始狂饮,酒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他嘴角流下。
没有人再有组织,没有人听从号令——除了抢劫和杀戮本身的号令。陈胜和吴广或许试图约束,但他们的声音在这片疯狂的海洋里,微弱得如同蚊蚋,很快就被更大的声浪淹没了。他们自己,或许也被这股洪流推着,冲向象征权力和财富的县衙、府库。
【环境监测:蕲县陷入无政府混乱状态。生存难度:极高(可能死于流矢、友军误伤、抢劫冲突、或被失控民众攻击)。道德指数急剧下降。历史事件还原度:85%(农民起义军破城后常见景象)。建议:寻找安全角落隐匿,或加入抢劫行列(风险自负)。】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客观,甚至带有一丝令人厌恶的“欣赏”意味。
陈大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恶心。这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这就是诛灭暴秦、光复大楚的义军?眼前的情景,与他想象中的“起义”相去甚远,更像是一场披着正义外衣的、野蛮的暴动和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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