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的洪流冲出了那片浸透鲜血与绝望的泥泞营地,却并未立刻化作一支无敌的雄师。相反,最初的激昂呐喊过后,现实的冰冷与混乱便如同附骨之疽,迅速缠上了这支新生的队伍。
九百多人——确切地说,经过昨夜厮杀和混乱,此刻还能跟着跑的,大约八百余人——乱哄哄地挤在泥泞不堪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跋涉。没有队形,没有纪律,像极了被惊扰的蚁群,只是凭借着一股血气和对“陈胜王”的盲目信仰支撑着前行。
阳光晒干了身上的部分泥水,留下板结的泥壳,摩擦着皮肤,又痒又疼。饥饿和寒冷并未远离,反而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肚子咕咕作响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压过了脚步声。
陈大(陈默)混在人群中,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这具身体太虚弱了,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和此刻的超负荷运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不得不死死攥着那根光滑的木棍,既是武器,也是拐杖。
“这样不行……还没到蕲县,就得先累死饿死一半……”他艰难地喘息着,看着周围同样东倒西歪、却依旧被狂热情绪驱动着的同伴,心里涌起巨大的不安。
陈胜和吴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光靠口号无法填饱肚子,也无法维持秩序。他们需要更实质性的东西来凝聚这支队伍,将其从一群乌合之众,勉强整合成一支能打仗的军队——哪怕是最简陋的军队。
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地势稍高的林地边缘被迫停了下来——太多人实在走不动了,瘫倒在地,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
陈胜和吴广交换了一个眼神。吴广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一处土坡上,他的手臂包扎处渗出血迹,但声音依旧洪亮:“弟兄们!静一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目光汇聚到他身上。
“暴秦无道,天怒人怨!我等揭竿而起,乃是承天应人,复立大楚!”吴广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庄严,“既举义旗,便需有章法!需让天地鬼神,让我等死去的楚人先辈,知晓我等之心志!”
他顿了顿,猛地扯下自己右臂的衣袖,将瘦削却结实的臂膀裸露在阳光下,高高举起:“自今日起,凡我义军弟兄,皆袒右臂!此为我等标识,彰我等覆秦兴楚之决心!亦让天下人知,谁才是真正的楚人子弟!”
“袒右!”
“袒右!”
人群中的一些小头目,如田臧等人,立刻高声呼应,率先撕扯下自己的右袖。狂热的气氛再次被点燃,戍卒们纷纷效仿,刺啦刺啦的布料撕裂声不绝于耳。
陈大也不敢怠慢,赶紧把自己的右袖扯了下来。冰冷的空气接触皮肤,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环顾四周,看到一片片袒露的、黝黑的、瘦弱的、甚至带着伤疤的右臂森林般举起,一种奇异的、带着原始野性的认同感和悲壮感在空气中弥漫。
【群体标识‘袒右’已确立。群体凝聚力 15(临时)。历史事件还原度 5%。】系统冷冰冰地评价。
但这还不够。
陈胜走上前,与吴广并肩而立。他手中拿着那面染血的“楚”字旗,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仅有标识还不够!我等既立誓覆秦,便需告祭天地,盟誓立约!让苍天厚土,见证我等今日之誓!”
很快,几个心腹拖来一张从废弃辎重车上拆下的破旧木板,算是临时祭台。又将昨夜被杀的两名军官残破的头颅——这是起义的“战利品”和“证据”——摆在最前方,狰狞而可怖。没有三牲祭礼,只有一些匆忙采摘的、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和几碗浑浊的雨水。
仪式简陋到近乎寒酸,但在这种特定情境下,却显得格外肃穆和血腥。
陈胜手持一根削尖的、沾着血污的木棍,走到祭台前,面向东方——故楚的方向?抑或是咸阳的方向?——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我陈胜,携众家弟兄,于此盟誓!”
他猛地用木棍刺破自己的手指,挤出几滴鲜血,滴入一碗雨水之中。吴广紧随其后,同样刺指滴血。
“暴秦无道,苛政虐民,法令严酷,视我天下苍生如刍狗!更辱我楚地,毁我社稷,此仇不共戴天!”陈胜的声音充满了悲愤,极具煽动力,“今我陈胜,顺天应人,揭竿而起,誓要诛灭暴秦,光复大楚!天地鬼神共鉴之!”
“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若得成功,必与天下同利,与弟兄共富贵!”
“诛灭暴秦!光复大楚!”
“与弟兄共富贵!”
底下的人群跟着声嘶力竭地呐喊,情绪再次被推向**。许多人学着样子,用粗糙的石头或树枝划破手指或手臂,将鲜血涂抹在额头或胸口,以示决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狂热的宗教式氛围。
陈大看着这原始而血腥的场面,胃里一阵翻腾。他也被迫用一块尖石划破了指尖,刺痛传来,看着那殷红的血珠,他感到一阵荒谬和心悸。这就是乱世,用鲜血和誓言捆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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