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吴广润兴致勃勃地宣布了“离支”即将到来的“喜讯”后,整个吴府似乎被注入了一种无声的、躁动的期待。而这种期待,对于陈默而言,不啻于一种公开处刑前的倒计时宣判,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着绝望的煎熬。
生存第二十七日。
陈默睁开眼,第一感觉不是清晨的微光,而是心脏沉重而急促的跳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窒息的恐慌。“离支”二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回响,唤醒了喉头那虚构的、却又无比真实的紧缩感。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完成了例行的“开机自检”,任何一丝微小的不适都被他无限放大,怀疑是否是那索命的果实已然通过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提前降临,开始剥夺他的生机。
侍女端来的早膳依旧是糜烂的粟粥和蒸菜糊。然而今日,陈默的目光却像最苛刻的监工,死死盯住那只盛粥的陶碗。
“这碗……”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往日那只吗?”
侍女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只深褐色、碗沿有一道细微烧制裂痕的普通陶碗,茫然道:“公子,府中盛粥多用此类碗具,奴婢……奴婢未曾留意是否仍是昨日那只。”
“取来我看!”陈默语气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严厉。
侍女不敢怠慢,连忙将陶碗小心翼翼捧到他眼前。陈默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凑近了仔细审视。碗壁粗糙,带着陶土天然的颗粒感,那道裂痕也依稀是昨日的模样。但他总觉得,这碗的颜色似乎比昨日更深了些?那裂痕的边缘,是否沾染了什么难以察觉的异物?是不是有人用类似的碗调换了?是不是清洗时用了不干净的水?甚至……是不是这陶土本身,用了什么新的、带有他未知过敏原的材料?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想去触碰一下碗沿,却又猛地缩回,仿佛那不是什么食器,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
“换掉。”他最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额角已渗出细密的虚汗,“用……用那只漆器小碗。用沸水,烫三遍,不,五遍!”
“唯。”侍女虽觉诧异,但不敢多问,连忙依言照办。等待新碗和沸水的时间里,陈默就那样死死盯着被撤下的陶碗,仿佛它能凭空长出獠牙,扑上来咬他一口。
【叮!日常行为观察:用户对餐具安全性产生合理质疑。分析:陶器烧制温度不足可能导致孔隙残留微生物或先前洗涤剂(如有)。建议:啃食金银器皿(如果您消化得了的话)。生存焦虑值 1。】
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一如既往地提供着毫无帮助且充满嘲讽的“建议”。陈默闭上眼,懒得理会,全部的精力都用于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猜疑。
好不容易用那只被反复烫洗、几乎要脱漆的小碗喝完了粥,他已是精疲力尽,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搏斗。
然而,折磨才刚刚开始。
上午,一名小厮捧着一卷新到的简牍进来,说是商队从蜀地捎来的家书,需呈报家主,路过公子院外。
简牍用皮绳捆扎得好好的,小厮甚至没进内室的门。但陈默的目光却黏在了那卷竹简上。
“那简牍……”他声音发紧,“从何人手中接过?经过哪些地方?路上可曾沾染花粉尘土?可有异味?”
送简牍的小厮被唤到门外,隔着珠帘,被公子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从门房张伯手里直接接过的,一路小跑送来,未曾停留,也…未曾闻到什么味道……”
“用湿布,擦拭一遍简牍外部,再呈给父亲。”陈默下令,语气不容置疑。他怀疑这来自蜀地的物件,是否提前带来了那“离支”的诅咒。
小厮唯唯诺诺地退下照办。陈默的心却并未因此放下,反而跳得更快。他觉得自己像个惊弓之鸟,却又无法控制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午后,一名侍女为他更换床榻上的香囊。往日用的是一种极淡的、据说有宁神效果的药草香。今日换上的,颜色似乎略有不同。
“等等!”陈默几乎是喝止了侍女的动作,吓了对方一跳,“这里面是什么?”
侍女慌忙跪下:“回公子,仍是之前的宁神香,只是这批新配的,似乎艾草的比例稍多了一些,味道或许更浓些……”
艾草?陈默的神经猛地一跳。艾草算不算过敏原?他不知道。但这“不同”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撤下!用回旧的!”他喘息着命令,“旧的哪怕没了味道,也比新的安全!”
旧的香囊早已香气散尽,形同虚设,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代表着“经过时间检验的无害”。任何改变,都是潜在的杀机。
侍女不敢多言,连忙换回那个干瘪的旧香囊。室内似乎又恢复了原样,但陈默却觉得自己能嗅到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香囊的、令他不安的艾草味。他疑心侍女并未完全清除干净,或者那味道已经沾染了帷帐。他开始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喉咙发痒,这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产生了过敏反应?他分不清,这种分不清本身加剧了他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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