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第二十六日。
清晨的光线尚未完全驱散室内的昏暗,陈默便已醒来。并非自然睡醒,而是被一种深植于骨髓的焦虑惊醒。自昨日被系统那番“高危区间”和“死亡率峰值”的“温馨提示”狠狠蹂躏过精神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剧烈的震颤。
他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先是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开机自检”:感受心跳——频率稍快,但还算规律;尝试深呼吸——胸腔没有明显的刺痛或阻滞感;轻轻活动手脚——依旧乏力,但并无新的酸麻或不适。
“很好,还活着。”他在心里默默念道,如同完成一项庄严的仪式。那无形的生存日志上,“26”这个数字被小心翼翼地刻下,旁边还画上了一个小小的、代表警惕的三角符号。
侍女如常悄步而入,伺候他洗漱。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时,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立刻绷紧——谁知道这水是用什么桶打的?有没有被什么虫子爬过?他几乎要命令侍女将这水的来源、打水人、烧水过程巨细无遗地汇报一遍,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过度偏执本身,也可能是一种“决策失误”,他不能再给系统任何扣分……或者看笑话的机会。
早膳是熬得极其糜烂的粟米粥,一碟看不出原形的蒸菜糊,还有一小盏据说能“安神补气”的淡黄色药汤——这是上次“鬼见愁”事件后,府里一位老仆战战兢兢献上的家传方子,据说是山里采的寻常草药,性味平和至极,吴广润让好几个下人试喝了几天确认无事,才敢端给儿子。陈默盯着那药汤看了半晌,用银匙(他强烈要求并亲自“净化”过的)搅了又搅,才极小口地啜饮下去。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喝下去后腹中暖暖的,并未引起任何不适。
“看来今天的第一关,算是过了。”他暗暗松了口气,但不敢完全放松。根据系统提示,威胁可能来自任何方向。
就在他准备重新躺下,继续今日的“静态生存”时,门外传来了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吴广润那中气十足、与这清静内室格格不入的嗓音:“吾儿!默儿!今日感觉如何?为父来看你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提。父亲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变数”。好的变数?坏的变数?在系统的死亡预告下,他倾向于相信后者居多。
吴广润几乎是撞开珠帘进来的,他今日穿了一件崭新的绛紫色深衣,领口和袖缘绣着繁复的金色云纹,腰缠玉带,头上戴着一顶颇有气势的漆纚冠。整个人显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与榻上脸色苍白、裹着厚裘的儿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父亲。”陈默挣扎着想坐直些,被吴广润大手一按又摁了回去。
“躺着躺着!我儿今日气色似是好些了!”吴广润粗声粗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在榻边的绣墩上,那墩子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目光扫过案上几乎没动多少的早膳,眉头习惯性地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显然今日有更值得高兴的事。
“为父今日心情甚好!哈哈哈!”他未语先笑,洪亮的笑声震得陈默耳膜嗡嗡作响,也让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父亲……有何喜事?”陈默谨慎地问道,目光在父亲脸上逡巡,试图找出任何可能隐藏着“父爱袭击”的蛛丝马迹。
“喜事?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吴广润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份得意,“吾儿可知,为父苦心经营的那条商路,成了!”
“商路?”陈默茫然。他只知道吴家是巨富,但具体做什么生意,富到什么程度,他这终日困于病榻的“儿子”并无清晰概念。
“正是!”吴广润一拍大腿,开始滔滔不绝,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炫耀成就的听众,尽管这个听众虚弱得可能随时会昏过去。
“自巴蜀之地,翻越那鸟不拉屎的秦岭,过汉中,直抵关中,最终到这咸阳脚下!”他挥舞着手臂,在空中划出一条曲折而艰难的路线,“蜀锦、邛竹杖、井盐、丹砂……这些都是金贵的物什!但路难行啊,难于上青天!栈道悬空,江水湍急,山匪虫豸,哪一样不是要命勾当?多少商队折在半路,血本无归!”
陈默安静地听着,脑子里试图勾勒出那条漫长而危险的古代“物流路线”。蜀道难,他是知道的。在这个没有现代化机械和交通的时代,组织这样大规模的跨区域贸易,其难度和风险可想而知。他这位父亲,看来并非仅仅是靠祖荫或者运气发的家,其胆识、魄力和组织能力,恐怕都属顶尖。
“但为父做到了!”吴广润下巴微扬,脸上洋溢着巨大的自豪,“打通了关节,驯服了刁民,养起了自家的护卫队!如今,咱吴氏的商队,每月都能从那蜀地拉回满满当当的货物!在这咸阳城里,咱家铺子的蜀锦,那是独一份的抢手!宫里……嘿嘿,偶尔也能送进去些新奇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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