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义军!真土匪!”
老农嘶哑而充满血泪的控诉,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将现场压抑到极点的气氛点燃!
那六个字,像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地抽在每个官兵的脸上,也抽在他们的心上。许多士兵的脸上露出羞惭、慌乱甚至是一丝被说破心事的恼怒。他们中不少人,几个月前或许也只是田间地头的农夫,如今穿着这身号衣,做着曾经自己最痛恨的事情。
然而,长期的饥饿、恐惧以及对上级命令的服从,很快压倒了那一点点残存的良知。尤其是孙军官和狗子这类人,羞怒迅速转化为了暴戾。
“放箭!给我放箭射死这些造反的刁民!”孙军官气急败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佩刀怒吼。他的恐惧需要通过杀戮来掩盖。
队伍中稀稀拉拉的几名弓箭手下意识地抬起了弓,搭上了箭,但他们的手在颤抖,眼神游移,显然内心也在挣扎。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放箭,和对着战场上的秦军放箭,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谁敢!”那带头的老农见状,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将手中粗木棍重重顿在地上,嘶吼道,“今天你们射死我们!明天就有更多的人来找你们索命!老天爷看着呢!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豺狼,不得好死!”
“对!不得好死!”
“跟你们拼了!”
“反正也是饿死!被你们抢光打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人群被老农的勇气激励,愤怒的声浪再次高涨起来。他们虽然装备简陋,但人数众多,黑压压地围拢上来,那一道道充满仇恨的目光,仿佛要将这些官兵生吞活剥。锄头、草叉、菜刀、木棍……所有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都被死死攥紧,一步步逼近。
官兵们的阵型更加骚动不安。前排的长矛手紧张地将矛尖对准逼近的农民,但手臂却在微微发抖。他们的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一旦发生混战,后果不堪设想。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孙军官还在徒劳地叫喊,但他的声音已经被农民的怒吼和手下士兵的惊慌所淹没。
默夫站在队伍最前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怒火和绝望。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农妇,死死盯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哭骂着:“还我孩子的命!你们这些天杀的!上次来抢粮,把我娃推倒在地,头磕在石头上……他才八岁啊!你们还我娃的命来!”她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另一个瘸腿的老汉,举着一把缺口严重的柴刀,浑浊的老眼里淌着泪,喃喃咒骂:“粮食……那是留给我儿媳妇坐月子的最后一点黍米……都被你们抢走了……一尸两命啊……你们这些畜生!”
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默夫的心上。他知道这些很可能都是事实。之前的“征粮”队伍,军纪早已败坏,为了完成任务或是中饱私囊,杀人放火、欺辱妇孺的事情绝非孤例。而现在,所有这些积压的仇恨和痛苦,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地倾泻到了他们这一支队伍头上。
他试图保持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下下策,就算能杀光这些农民,自己也必然损失惨重,而且彻底坐实了“土匪”的罪名,更重要的是——完不成征粮任务,回去还是死路一条。
必须控制住局面!
“都住手!”默夫猛地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发出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大吼。这声吼叫蕴含着他经历无数生死轮回所积累的煞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竟然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和怒吼!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步步紧逼的农民和惊慌失措的官兵,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身上。
孙军官和狗子也惊讶地看向他。
默夫上前一步,越过孙军官,直面那个带头的老农和汹涌的人群。他强压下心中的翻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而不是威胁:
“老人家!各位乡亲!”他朗声道,目光扫过那些充满仇恨的面孔,“我等此行,并非为杀人而来!”
“呸!鬼才信你们!”
“不是杀人?是来给我们送粮的吗?”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嘲讽和怒骂。
默夫没有理会,继续提高了音量:“军令如山!完不成征粮额度,我等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他试图将自己和手下士兵也从“加害者”的位置上稍稍剥离出来,暗示大家其实都是这乱世的可怜人,都是被更高层的力量逼迫至此。
“但!”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我等亦知,诸位乡亲已至绝境!上次我等前来,尚能与张家商议,未曾过多骚扰百姓。此次情形,非我所愿见!”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稍微缓和了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至少,他承认了农民的困境,并且暗示自己上次“手下留情”了。
那带头的老农眼神闪烁了一下,死死盯着默夫,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出真假。他嘶声道:“既然知道俺们没活路了,那就滚!立刻滚出东乡里!一粒粮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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