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北京,清晨已有了刺骨的凉意。味香斋的后门刚推开一条缝,浓郁的面香就顺着门缝钻了出来,裹着白汽漫过胡同里的青砖灰瓦。张老头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褂子,正弯腰揉着面,面团在他布满老茧的手里像有了生命,揉、按、摔、打间,筋道的麦香一点点透出来。他的身旁,二十出头的林小满正笨拙地模仿着,面团却总在她手里打滑,沾得满手面粉。
“手腕子要沉下去,力气往面里扎,不是光用胳膊甩。”张老头头也不抬,手里的面团“啪”地一声摔在案板上,震得案板上的擀面杖都跳了跳。林小满吐了吐舌头,赶紧调整姿势,可刚一用力,面团就裂了个口子。“张爷爷,这老面也太娇气了,”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现在都用酵母粉了,又快又省事,您这老法子揉一天,顶多用酵母粉半小时。”
张老头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盯着林小满,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这味香斋开了四十多年,靠着“老面发酵、手工揉制”的规矩,成了胡同里的金字招牌。前阵子老伙计们都劝他培养传承人,他挑来挑去,选中了林小满——这姑娘是他老邻居的孙女,打小在味香斋的板凳上爬大,眼明手快,可就是脑子里总装着些“新花样”。“省事?省事能出好味道?”张老头拿起一块醒好的老面,“这老面里藏着四十多年的功夫,每一次发酵都是和面粉的对话,酵母粉能有这味道?”
林小满撇撇嘴没敢接话,心里却不服气。她大学学的是食品经营,毕业后没去大公司,偏偏回了胡同跟着张老头学手艺,就是想把老味道做给更多年轻人吃。可张老头的规矩实在太多:凌晨三点必须起面,揉面要够八百下,馅料必须当天现调,连盛馒头的竹筐都得是几十年的老物件,说“竹香能渗进面里”。这些规矩在她看来,好多都是没必要的讲究。
这天上午,味香斋来了群年轻顾客,举着手机对着馒头拍照。“老板,你们家有外卖吗?”一个姑娘问。张老头擦了擦手:“没有,要吃就来店里买,现蒸的才够味。”姑娘皱了皱眉:“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没外卖?我们住得远,特意跑过来的。”旁边的小伙子也说:“你们家也没个公众号,想知道今天有什么新品都不行,太不方便了。”
顾客走后,林小满赶紧跟张老头说:“张爷爷,您看,现在年轻人都习惯线上消费了,我们开通外卖、做个公众号吧,这样能多卖好多馒头。”张老头正往竹筐里摆刚蒸好的向日葵馒头,金黄的馒头在蒸汽里冒着热气。“瞎折腾什么,”他把馒头摆得整整齐齐,“味香斋的招牌靠的是味道,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以前没外卖没公众号,客人照样排到胡同口。”
林小满没放弃,偷偷做了份市场调研。她发现来味香斋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人要么不知道这家店,要么嫌不方便不愿来。她把调研表放在张老头面前:“张爷爷,您看,咱们的顾客越来越老了,再不变,年轻人就忘了咱们的味道了。”张老头扫了眼表格,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她:“你尝尝,这馒头的味道变了吗?”林小满咬了一口,麦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嘴里散开,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味道没变,可吃的人在变啊。”她轻声说。
争执终于在一周后爆发了。林小满自作主张,联系了外卖平台,还设计了新的包装——用印着向日葵图案的油纸包馒头,上面印着味香斋的故事。她刚把包装好的馒头交给外卖员,就被张老头看见了。“你这是干什么?”张老头气得手都抖了,抓起一包馒头扔在案板上,油纸破了,馒头滚了出来,“我说过多少次,馒头要现吃,外卖送过去都凉了,变味了怎么办?还有这破纸,把我的馒头都包坏了!”
“这油纸是食品级的,不会坏味道!”林小满也急了,“凉了可以用保温箱装,我都试过了,口感没差别!张爷爷,您总说要把老手艺传下去,可连年轻人都吃不到,怎么传?”“我看你是忘了本!”张老头拿起擀面杖,“你要是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别在我这学了!”林小满眼圈一红,转身跑出了味香斋。
那天下午,味香斋的生意格外冷清。张老头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看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攥着林小满小时候在店里画的画——画里的味香斋冒着热气,小小的林小满举着馒头笑。他想起这姑娘刚回来时,眼睛亮晶晶地说“要让味香斋火遍全网”;想起她为了学揉面,手上磨出了水泡也不喊疼;想起她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店,把店里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的气,慢慢消了大半。
傍晚的时候,苏清鸢和林舟来了。他们刚从草原回来,特意绕到味香斋买馒头。“张爷爷,怎么没见小满?”苏清鸢没看到林小满,觉得奇怪。张老头叹了口气,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林舟拿起一个馒头:“张爷爷,您的手艺是根,可小满的想法是枝,有根有枝,树才能长得旺。您看我们驰远,要是守着老技术不变,也走不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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