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晨雾如纱,轻笼在枯荷残枝之间,露珠凝于檐角,晶莹剔透,将坠未坠,仿佛悬着整座皇宫的寂寥。赵宸收势而立,双掌缓缓归于丹田,一呼一吸间,气息绵长,如深谷幽泉,不疾不徐。他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衣襟微湿,却不再如从前那般气喘吁吁,连指尖都稳如磐石。
数月体能锤炼,已让这具原主病弱不堪的躯壳,悄然生出几分筋骨之力。肌肉虽未隆起,却已有了韧劲,像初春的藤蔓,悄然攀附,蓄势待发。他甚至能单手托起一桶水,走上十步不晃——这在从前,是连梦里都不敢想的事。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刀光隐于朝堂、权谋藏于笑语的皇朝,光凭一身力气,终究只是市井匹夫。真正的杀招,是骑马射箭;真正的底气,是能在千军万马中纵马驰骋、弯弓破敌的本事。尤其是皇子,武艺不仅是保命之技,更是立身之本,是未来争夺天下时,最硬的脊梁。
而原主,对此一窍不通。连弓都拿不稳,马都近不得,堪称“皇室之耻”。这是一块致命的短板,必须补上。
托了李德全在宫中盘根错节的老关系,又砸下不少银钱人情——甚至把赵宸私藏的一对玉雕貔貅都送了出去——终于搭上了那位隐于皇家马场的老侍卫——韩铁山。
此人曾是御前一等侍卫,年轻时随先帝出征北境,一杆长枪挑落三名敌将,威名赫赫,人称“铁枪韩”。却因性情耿直,不肯阿附权贵,更在一次宫变中因护驾不力被贬,旧伤复发后,被发配至马场扫厩喂马,从此隐姓埋名,如一把被尘封的利剑,锈迹斑斑,却锋芒未灭。
他脾气臭,嘴更硬,对权贵嗤之以鼻,宫里太监见了他都绕道走,背地里叫他“老倔驴”。可偏偏,他对同样“被弃如敝履”的八皇子,少了几分防备——或许,是因为在对方眼里,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甘、不屈、不肯低头。
会面之地,选在皇宫最荒僻的废园校场。
这里曾是先帝练兵之所,如今却荒草丛生,高过人头,锈迹斑斑的兵器东倒西歪,箭靶腐朽,木桩倾斜,连宫娥太监都绕道而行,传言此处夜半有鬼哭,实则是风穿残甲之声,呜咽如冤魂。
天光灰蒙,寒风卷着枯叶打转,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韩铁山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根剥落红漆的旗杆下,身上披着一件褪色的旧战袍,腰间挂着一枚残破的铜牌——那是他昔日军功的唯一信物,上面刻着“忠勇”二字,如今已被磨得模糊不清。
他目光如刀,打量着李德全引来的那个裹着厚斗篷、身形单薄的少年。
“韩师傅。”赵宸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已褪去病容的脸。眉目清峻,眼神沉静,不卑不亢,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韩铁山鼻腔里哼出一声,嗓音沙哑如砂石摩擦:“八殿下,老朽直话直说。您这身子骨,不在榻上养着,跑来学这等苦差事,图个什么?遭罪不打紧,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待得起?”
话里带着讥讽,也藏着试探。他不信这养在深宫、病弱多年的皇子,真能吃下这份苦。
赵宸却没动怒,只抬眼直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韩师傅,若有一日,宫门失守,刀斧临颈,您说——我是该跪地求饶,指望刺客慈悲?还是该学会骑马奔逃,拉弓反击,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风骤然静了。
李德全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话太直,太险,简直大逆不道!可话又说回来……殿下说得一点没错。
韩铁山怔住了。
他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惊动。多少皇子皇孙,开口闭口“为国为民”“建功立业”,可眼前这少年,却只说“活命”。没有虚饰,没有矫情,只有**裸的求生本能——像极了当年边关雪夜里,那些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存的兄弟。
这才是真正的武者之心。
他脸上的冷硬终于松动,冷哼一声:“倒是个实诚人。可骑射非一日之功,您这底子……怕是连弓都拉不满。”
“正因底子差,才更需名师指点。”赵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求百步穿杨,不求封侯拜将。只求危难之时,能跑得快些,能射出一箭,不至于束手待毙。请韩师傅教我基础,能学多少,全看我自己的命。”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虚妄野心,只有最朴素的生存渴望。
韩铁山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既然殿下把话说到这份上,老朽便陪你疯一回。可丑话说前头——吃不住苦,随时可以滚蛋!”
射箭:从零开始,以理悟道
韩铁山取来一把最轻的旧弓,弓身斑驳,弦已松弛,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赵宸第一次搭箭拉弓,手臂颤抖,姿势歪斜,箭矢如断翅之鸟,飞出数步便“啪”地坠地,惊起一群麻雀。
“脚跟扎稳!腰背挺直!肩松,力从地起,经腰传臂,聚于指尖!”韩铁山厉声喝道,声音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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