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棺材铺地窖的日子,压抑而漫长。
唯一的光源是那盏终日不熄的豆大油灯,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摇曳不定。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泥土、霉木和草药混合的沉闷气息,唯有丁晦每日定时从上面递下食物清水和必要的药物时,那扇沉重的木门开启的短暂片刻,才能透进一丝外界的新鲜空气与微光。
然而,对于伤痕累累、身心俱疲的众人而言,这处阴暗的避难所,已是乱世中难得的桃源。
沈砺是所有人中最为安静的一个。他大部分时间都盘膝坐在那张简陋的板床上,双目微阖,如同老僧入定。地脉焱乳磅礴的药力依旧在他体内缓慢化开,与“薪火箓”的力量一同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右胸那可怕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新生的肉芽带来麻痒的感觉,内里受损的肺叶和心脉也在那股温暖生机的滋养下,一点点恢复着活力。
但他的心神,却并未完全沉浸在疗伤中。更多的时候,他在尝试与体内那两股新生的、神秘的力量进行沟通。
“意守丹田,神归紫府……气随脉走,念动心生……”桑青葛将一段最为基础,却也最为中正平和的内视调息口诀传授给了沈砺。这口诀并非什么高深功法,却是引导内力、感知自身的根本。对于此刻力量初生、状况诡异的沈砺而言,再合适不过。
沈砺依言而行,摒弃杂念,将意念沉入体内。
起初,只能感受到一片混沌与虚弱,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空荡荡的,唯有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隐痛提醒着他曾经的创伤。但当他耐心引导,将全部精神集中时,景象开始变得不同。
他首先“看”到的,是左臂。那并非肉眼所见的肢体,而是一条在意识中散发着温和金光的脉络。那“薪火箓”的金纹并非仅仅烙印在皮肤,更深植于这条脉络之中,如同主干的根系,与他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紧密相连。丝丝缕缕温暖而精纯的力量,正从这金纹中弥漫出来,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流淌向他全身主要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与生机。这股力量充满了光明、温暖、以及一种生生不息的韧性。
这便是“薪火”之力么?沈砺心中明悟。它似乎并非用于杀戮征伐,更像是一种滋养、守护与净化的本源力量。
随后,他将意念转向心口。
那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意识靠近时,能感受到一种深邃的“冷”,并非寒冰那种刺骨的冷,而是一种万籁俱寂、吞噬一切的“虚空”之冷。那枚融入他心脏的“影眸”,便悬浮于这片虚空中央,如同一颗沉默的黑色星辰。它没有任何能量散发出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一个永恒的旁观者,冷漠地注视着他体内的一切。
沈砺尝试着将一丝意念探向那“影眸”,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反而让他的心神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和寒意。他立刻意识到,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和对力量的认知,根本无法触及这“影眸”的秘密,强行探索恐怕反受其害。
他果断放弃了探究“影眸”,将全部心神重新集中到那相对温和的“薪火”之力上。
他尝试着,按照桑青葛所授的基础法门,用意念去引导那一丝丝流淌的金色暖流。
起初极其困难。那暖流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虽然温和,却并不完全听从他的调遣。意念过强,则流散无踪;意念过缓,则停滞不前。他如同一个笨拙的牧童,试图驱散一群灵动而倔强的羊羔。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
地窖中不计时日,沈砺完全沉浸在这种枯燥却至关重要的尝试中。汗水常常浸透他的衣衫,精神上的疲惫远胜身体。阿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敢打扰,只能默默地将清水和食物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他偶尔因过度疲惫而昏睡时,小心地为他擦拭汗水。
桑青葛偶尔会查看他的进度,并不多言,只是在他明显走入岔路时,才会出言点拨一二。这位隐世老人深知,这种本源力量的初次引导,外人干预越少越好,需要靠自身去体悟和建立联系。
赵大山、石猛和水生也在抓紧时间疗伤。地窖空间有限,他们便轮流在角落活动筋骨,练习一些基础的拳脚,尽量保持身体的活力。他们都知道,沈砺需要时间,而他们,必须在他需要的时候,拥有保护他和并肩作战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五天。
在一次深沉的入定中,沈砺的意识前所未有地凝聚。他不再试图去“驱赶”那些金色的暖流,而是尝试着去“融入”它们,去感受它们的“呼吸”与“律动”。
他想象自己化作了其中的一滴,随着它们一起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感受着那温暖是如何滋养干涸的河床,是如何驱散角落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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