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但也最利于隐藏行踪。在桑青葛的带领下,一行人拖着疲惫伤痛之躯,借着夜色的最后掩护,绕开官道大路,专走荒僻小径,朝着东南方向的青桑镇艰难行进。
沈砺依旧由赵大山背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半昏半醒之间徘徊。地脉焱乳的药力与“薪火箓”的力量正在缓慢修复他破损的身体,但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元气,使得他异常嗜睡。只有在偶尔清醒的片刻,他会尝试以内视之法,感知体内那奇异的变化——
心口处,那“影眸”化作的冰冷核心如同深渊之眼,沉寂而神秘,与他的心跳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同步,暂时看不出任何异常,也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仿佛真的只是一枚融入血肉的“印记”。
而左臂的“薪火箓”金纹,则如同冬眠的火山,内里蕴含着温暖而磅礴的生机,正一丝丝地滋养着他的经脉骨髓,驱散着阴寒掌毒最后的残余。两种力量一冷一热,一隐一显,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互不干扰,却也尚未交融。
他尝试着调动那新生的、融合了一丝薪火本源的“煌阳真气”,却发现如同婴儿挥舞巨锤,意念难以精准控制,稍一引动便牵动全身伤势,只能作罢。他知道,桑青葛说得对,他急需一个安全的环境和系统的指导来掌控这一切。
阿椋始终守护在沈砺身边,无微不至。她看着沈砺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因沈砺身上发生的剧变而产生的距离感。这个她拼死救下的年轻人,似乎正一步步走向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更加广阔而危险的世界。
石猛和水生的伤势在桑青葛的药物调理下稳定下来,但距离痊愈还需时日。两人沉默地跟着队伍,黑风寨被毁的悲恸和连日来的追杀,让他们迅速褪去了猎户的淳朴,眼神中多了几分江湖人的沉郁与警惕。
桑青葛是队伍的主心骨。他不仅负责引路、避开可能的眼线,还要时刻关注每个人的状态,尤其是沈砺。他的心情同样沉重。将沈砺带入青桑镇,是一次冒险的赌博。那个地方龙蛇混杂,是影堂势力必然渗透的区域,但同样,混乱也意味着藏身的机会。他只希望,那位多年的故交,还能信得过。
经过几乎一整天的艰难跋涉,在夕阳即将沉入远山之时,一座依山傍水、规模不小的镇子轮廓,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青灰色的瓦顶连绵成片,几座较高的阁楼耸立其间,镇外有夯土的围墙,门口有懒散的乡兵值守,正是青桑镇。
他们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入,而是绕到镇子西面一处相对偏僻、靠近乱葬岗的角落。这里围墙低矮破败,少有人迹。桑青葛观察良久,确认无人注意,才带着众人从一个被杂草半掩的狗洞般的破损处钻了进去。
镇内与镇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虽已傍晚,但主要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吆喝叫卖,酒旗茶幌迎风招展,透着一种乱世中畸形的繁华。然而在这繁华的表象下,桑青葛锐利的目光却能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一些看似闲逛、实则眼神不断扫视过往行人的精悍汉子;一些店铺门口悬挂的、并非寻常商号的特殊标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影堂的触角果然伸到这里了,而且似乎……在找什么人?”桑青葛心中一凛,更加小心地引导众人避开主干道,专走那些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垃圾酸臭的后街小巷。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停在了一条死胡同的尽头。胡同里只有一扇门,门板陈旧,油漆剥落,上方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字迹模糊,勉强能认出是“福寿材”三个字。这是一家棺材铺。铺子周围异常安静,与不远处街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死寂。
桑青葛示意众人在阴影中等待,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重不一地叩响了门环。
叩门声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显得有些瘆人。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一个苍老而沙哑、带着浓浓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天都快黑了,不打烊了吗?买棺材明儿个请早!”
“老丁,是我,青葛。”桑青葛压低声音道。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的死寂后,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眼袋浮肿、眼神看似浑浊却在开门的瞬间闪过一丝精光的老人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桑青葛脸上,仔细辨认了一下,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警惕地扫向桑青葛身后阴影中的沈砺等人,尤其是在被背负的、裹着斗篷的沈砺身上停留了一瞬。
“桑……桑老头?你怎么……”被称作老丁的老人语气带着惊疑,却没有立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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