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遇见的你 第109章 过中秋

中秋节转眼就要到了。回想这几年，汪苏泷的中秋节大多是在北京过的。汪爸汪妈如果有空，就会来北京陪儿子住上几天；要是抽不开身，他便一个人简简单单地过。但今年不一样——今年，他要带着媳妇回家。

为此，他特意推掉了好几个音乐节的邀请。9月20号一大早，汪苏泷就兴奋地收拾好自己和行李礼物，眼巴巴等着余遂宁醒来。那模样，活像一个收到糖果却被叮嘱“现在还不能吃”的孩子，一遍遍轻手轻脚溜进卧室偷看——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又舍不得吵醒她的好梦。

八点，余遂宁终于醒了。走出卧室，看见收拾得利落整齐、端坐在沙发上的汪苏泷，忍不住笑了：“起这么早干嘛？我们傍晚的飞机呢。”边说边朝他走去。

“睡不着，太兴奋了。”汪苏泷抱住眼前的余遂宁，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委屈。

余遂宁轻轻抚过他的头发：“几点起的？我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五点……”他把脸埋在她腰间蹭了蹭，闷闷地说，“天都还没大亮。”

“那再去睡一会儿好不好？昨晚你就睡得晚，黑眼圈都出来了，这样回到家，叔叔阿姨看了该心疼了。”余遂宁柔声商量。

“那你陪我一起。”他手臂紧了紧，依赖地贴着她。

余遂宁被这孩子气的请求逗笑了，却还是顺着应道：“好，我陪你。”指尖掠过他微乱的发梢，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人，“不过我得先洗漱一下，吃完药再来，你换好睡衣躺好等我，行吗？”

汪苏泷这才松开手，眼里亮晶晶地漾开笑意，利落地起身走向衣橱。等余遂宁洗漱回来，见他已换好深灰色丝质睡衣，靠在自己那边的床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放下手机，很自然地掀开她那边的被角。

“忙完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慵懒。

“嗯。”余遂宁躺进被窝，枕头还没焐热，汪苏泷就侧身贴过来，把头埋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心之处。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轻抚他的后背，指尖下是丝质的凉滑和他身体的温度。

阳光被窗帘滤成一片柔和的暖色，房间里静得只剩彼此交织的呼吸。兴奋了一早上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困意渐渐笼罩。他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声咕哝：“这样踏实了……”

余遂宁低头看着他渐渐放松的眉眼，嘴角漾开温柔的笑意，拉高被子盖住他肩膀，轻声道：“睡吧，时间还早。”

汪苏泷像是真的倦了，没过几分钟，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沉了沉，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余遂宁却毫无睡意。怕惊醒他，她一动不动，只微微垂眼，目光流连在怀中人的脸上。

阳光透过帘隙，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因放松而微抿的唇。睡着的他褪去了舞台上的光芒和偶尔流露的“汪三岁”气质，面容安静，透出一种不设防的、属于成熟男人的英俊。

她不自觉地微笑。心里盘算着：下午的飞机，时间还充裕，让他好好补觉最重要。既然睡不着，便任由思绪漫开。

她的指尖极轻地掠过他后脑勺有些倔强支棱着的短发茬，感受那微刺的触感。心想，昨晚肯定又熬夜编曲了，明明身体累了，还兴奋得像个孩子。

她又默念了一遍行李清单：给叔叔的茶叶放在行李箱外侧，阿姨的真丝围巾叠在收纳袋里，还有带给亲戚的北京特产……应该没落下什么。

房间里太静，只有他的呼吸和她的心跳。这种全然的信赖让她的心软成一片。她微微调整肩膀，让他枕得更舒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无声地刷新闻、查看天气预报。老家那边秋高气爽。又点开家庭群，看昨天余遂安发的小宝宝新照片，忍不住微笑。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看了一会儿，怕光线打扰他，她又锁屏放回手机。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半小时或是一小时，汪苏泷在她怀里动了动，无意识地搂得更紧，含糊嘟囔：“……宁宁……”

余遂宁轻轻应道：“嗯，在呢。”

他像是确认了她的存在，又安心睡去。余遂宁笑了笑，低头，将一个极轻的吻印在他发顶。

这个回笼觉，汪苏泷睡得无比踏实。睡梦中，有人时不时轻拍他的背，抚过他的头，就像小时候妈妈安抚他入睡那样。

汪苏泷再睁眼时，窗帘缝隙透进的阳光已变得白亮亮的。他摸过手机一看，竟快十二点了。身旁的余遂宁正含笑看着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的发梢。

“醒了？睡得好吗？”她声音柔柔的。

“嗯……”他刚醒的嗓音带着沙哑，满足地在她颈窝里又蹭了蹭，“几点了？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余遂宁屈指轻轻刮了下他的鼻梁，“饿不饿？我们得起来收拾一下，出门吃个午饭，然后随便逛逛，四点出发去机场。”

计划是早就定好的：礼物早已备齐，此刻的闲暇，是独属于两人的秋日时光。

两人收拾利落出门时，已是天高云淡的好天气。选了家常去的粤式茶餐厅，点了虾饺、烧卖和生滚粥。汪苏泷胃口大好，一边给余遂宁夹菜，一边聊着轻松的话题，心情就像窗外明媚的阳光。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悠闲地逛街了。近来汪苏泷忙着演唱会、综艺录制和新专辑制作，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尽管他比从前已尽量早归，但余遂宁看他眼底偶尔透出的倦色，便怎么也不舍得再提出门逛街的事，只愿他在家能好好休息。

余遂宁很开心，穿梭在人群之中，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汪苏泷看着她雀跃的样子，默默下定决心，要把工作的强度再降一降。

傍晚时分，机场人流如织。汪苏泷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紧紧牵着余遂宁。过安检时，他细心地帮她放好随身物品，又自然地接过她的外套，轻轻搭在臂弯。候机间隙，他倚在她肩头小憩，余遂宁便悄悄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安稳。飞机冲上云霄，舷窗外铺满了绚烂的晚霞，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节微微收紧，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也藏着几分温柔的期待。

飞机落地时，老家的秋夜已透着凉意。取完行李走出接机口，远远便看见汪爸汪妈正翘首以盼。汪妈妈已经迫不及待地挥起了手，笑容从眼底满溢出来。

爸，妈！汪苏泷加快脚步，声音里满是雀跃。

叔叔阿姨好。余遂宁也跟着轻声问候，笑容略带腼腆。

哎，好好好！一路上累不累呀？汪妈妈上前就拉住余遂宁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眼里漾着慈爱，宁宁是不是瘦了？是不是汪苏泷没照顾好你？说着，她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

汪爸爸接过行李箱，笑容宽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妈从下午就开始张罗，做了一桌你们爱吃的，就等你们回来开饭。

回家的车上，汪妈妈一直握着余遂宁的手嘘寒问暖，汪苏泷坐在副驾驶，不时回头插几句话，车厢里漾开一片暖融融的欢声。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流淌，熟悉的街景渐次浮现——那是归家的路。

推开家门的一瞬，一只圆滚滚的蓝白猫咪端坐在玄关正中央，琥珀色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好奇的光泽。它歪着头打量来人，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画着弧线。见到陌生面孔，它扭身欲逃——

银角大王！汪苏泷眼明手快，弯腰一把将它捞进怀里。小家伙在他臂弯里轻轻挣动，却被他温柔地禁锢住，不认识了？快看看这是谁？是妈妈呀——他抱着猫咪凑近余遂宁，银角大王粉嫩的鼻尖轻轻翕动，在她面前嗅了嗅，喉咙里软软地了一声，仿佛在说：原来是你呀。

余遂宁的心瞬间被这声呼唤融化。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过猫咪毛茸茸的下巴。银角大王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仰起头，眯起琥珀般的大眼睛，喉咙里发出愈发响亮的声，像一辆满足的小摩托。

它认得我。余遂宁惊喜地望向汪苏泷，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那当然，天天视频可不是白打的。汪苏泷笑着，小心翼翼地将怀里那团温软的毛球递过去，要抱抱吗？它现在肯定愿意。

余遂宁有些紧张又期待地接过银角大王。小家伙在她臂弯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趴下，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全然一副信赖的模样。

看来我这个，算是正式被认可了？她轻声打趣，银角大王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中，闭眼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哎呀，这就认妈妈啦！汪妈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来，平时可没见它对谁这么亲。

汪爸爸一边接过他们脱下的外套挂好，一边温和地补充：这猫精明着呢，知道是谁回来了。

这时，温暖的灯光裹着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汪妈妈看着还沉浸在惊喜中的小两口，慈爱地拍拍余遂宁的肩：快别在门口站着了，洗洗手先吃饭。银角大王，让你爸爸妈妈吃饭啦！

两人这才笑着移步。客厅的餐桌早已摆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热气袅袅，每一道都是熟悉的家的味道。

快，先洗手吃饭，肯定饿坏了。汪妈妈催促着，一边忙着去厨房端出最后一道汤——香气浓郁的酸菜粉丝汤。

四人围坐桌旁，橘色的灯光笼罩下来，气氛温馨而圆满。余遂宁看着眼前的菜肴，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显然是一桌精心策划的、融合了南北风味的家宴。既有她熟悉的东北硬菜：色泽油亮、酸甜酥脆的锅包肉，汤汁收得浓稠、粉条吸饱了肉香的小鸡炖蘑菇，还有那盘一看就爽脆可口的家常凉菜。但更让她动容的是，桌上明显有几道是为她这个山东姑娘特意准备的。

当然，旁边稳稳当摆放着那盘汪苏泷最爱的、看似普通的胡萝卜丝炒肉丝，是汪妈妈从未改变的对儿子的宠溺。

宁宁，快动筷子，尝尝这个，汪妈妈热情地指着一盘葱烧海参，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和忐忑，这边不常做这个，听说这是山东的特色菜。我照着菜谱琢磨的，你看这味儿对不对？不等余遂宁回答，她又指向中间那条完整的红烧大黄鱼，这鱼新鲜，寓意也好，年年有余！咱今天就是团圆有余！接着，她把一盘胖乎乎的饺子往余遂宁面前推了推，如数家珍地说：饺子，阿姨就包了三种馅儿！这个绿皮儿的是酸菜猪肉的，咱东北味儿；这个黄皮儿的是韭菜鸡蛋的，清淡点；这个粉红色的，你重点尝尝，是鲅鱼馅儿的！也不知道我包出来的味儿正不正宗。

余遂宁看着汪妈妈因为忙碌而微红的脸颊，听着她这番细致用心的介绍，感动得不知先吃哪一样好。她连忙先夹起一个鲅鱼饺子，咬了一口，鲜美的汁水瞬间在口中弥漫，她用力点头：阿姨，太好吃了！这鲅鱼馅调得特别鲜，跟我妈妈做的一个味儿！她又尝了尝葱烧海参，软糯入味，真诚地赞叹：海参烧得也特别好，叔叔阿姨，你们太费心了！

汪爸爸笑着开了瓶好酒，自己倒上一小杯，汪妈妈、汪苏泷和余遂宁三人不喝酒，就用热饮代替，一人也倒了一杯。

汪爸爸举起杯，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今年中秋，咱家总算团圆了。欢迎宁宁回家！

欢迎回家！汪妈妈也举杯，眼角的笑纹里盛满了幸福。

汪苏泷一边给余遂宁夹菜，一边笑着控诉：妈，你可真行，我这待遇都下降了。宁宁一来，又是海参又是大黄鱼的，我回家可没这规格。

汪妈妈嗔怪地看他一眼：去你的，宁宁第一次来，能不一样吗？你呀，有胡萝卜丝吃就美得冒泡了！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席间，汪妈妈不停让菜，汪爸爸则温和地问些旅途和工作的情况，氛围轻松又热络。余遂宁面前的小碟子总是堆得满满的，这种被重视、被关爱着的感觉，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晚饭温馨的余韵，如同瓷器上袅袅的热气，在客厅里缓缓弥漫。碗碟里的佳肴已被尽数品尝，但餐桌上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凝结在空气里，不肯散去。

余遂宁刚要起身，习惯性地想帮忙收拾碗碟，汪妈妈已经敏捷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那手掌温暖，带着常年操劳的些许粗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快别动，宁宁，汪妈妈的语气坚决，眼神里却满是慈爱，坐了一天飞机又坐车，骨头都颠散了，哪能让你再动手。快去客厅歇着，茶几上有刚洗好的葡萄，甜得很。她说着，转头看向餐桌另一边，老汪，泷泷，你俩表现的时候到了，赶紧的，厨房就交给你们爷俩了。

汪爸爸乐呵呵地应了一声，立刻开始挽袖子：没问题，领导指哪儿我们打哪儿。宁宁，你去休息，这点活儿我们一会儿就搞定。

汪苏泷也立刻接收到信号，朝着余遂宁做了一个夸张的的手势，嘴角扬起一抹调皮的笑意：听见没，最高指示。女王陛下，请您移驾客厅，这里即将上演我们老汪家父子联手的碗碟清洁大作战他边说边学着爸爸的样子挽起毛衣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余遂宁被他父子俩这默契的响应逗得笑出声来，心里那一点点作为客人袖手旁观的不安也随之消散。

那……辛苦叔叔，辛苦泷泷了。她从善如流，跟着含笑示意她过去的汪妈妈走向客厅。

汪家的客厅布置得温馨而朴实，米色的布艺沙发柔软舒适，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里的绿植生机勃勃。最显眼的是电视柜旁边的一个多层架子，上面摆满了汪苏泷各个时期获得的奖杯、专辑，以及许多家庭合影。余遂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照片吸引。

汪妈妈拉着她在沙发坐下，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尝尝，这提子可甜了。让他们男人忙去，咱娘俩说说话。话音未落，银角大王翘着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跃上沙发，轻轻钻进余遂宁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她的手腕。

这份亲昵如和煦的微风，拂去余遂宁心头最后一丝拘谨。她拈起一颗晶莹的提子，轻声道：谢谢阿姨。

泷泷这次能带你一起回来，我跟他爸是真高兴。汪妈妈说着，温柔地摸了摸银角大王的脑袋，又轻轻拍了拍余遂宁的手背，你看，连它都这么高兴。泷泷这孩子，在外面总是报喜不报忧，现在有你在身边照应着，我们这心里，真是踏实多了。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成了此刻最动人的背景乐。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碗碟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汪苏泷偶尔的提问：爸，这个放哪儿？和汪爸爸耐心的解答：沥水架那边，小心点拿。这些声音，琐碎、日常，却奇妙地构成了一首名为的交响曲。余遂宁一边回应着汪妈妈关切的询问，一边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厨房里的每一个动静。她能想象出那父子二人并肩站在水池前的背影，一种踏实而安宁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家庭互动，比任何刻意的款待都更能打动她。她不再是一个被小心翼翼接待的客人，而是这个家庭温暖氛围的共享者。她品尝着清甜的水果，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过了大约半小时，厨房的动静渐渐小了。汪苏泷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他走到余遂宁身边，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手臂轻轻碰着她的手臂，传递过来一丝厨房里带出的暖意。

汇报一下，父子同心，其利断金，任务圆满完成！他冲着余遂宁和妈妈眨眨眼，语气带着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松。

汪爸爸也笑着走出来，解下围裙：你妈验收合格才算数。

汪妈妈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贫嘴，话是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宁宁，水果甜不甜？要不要再喝点水？

很甜，阿姨，我吃得很好了。余遂宁连忙说。

那行，你们年轻人聊会儿天，看会儿电视也行。汪妈妈见状，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拍了拍余遂宁的手，很自然地对汪爸爸说：老汪，你上次不是说阳台那盆蝴蝶兰有点蔫儿吗？趁我现在记得，得赶紧去瞧瞧，可别养坏了。

汪苏泷凑近余遂宁，低声说：累不累？要不要我带你看看我以前的房间？里面可有我不少黑历史他的眼神里带着点神秘的诱惑，像极了小时候想跟伙伴分享秘密宝藏的孩子。

余遂宁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她点点头：好呀。

汪苏泷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混合着旧书和木头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显然经常打扫。墙上贴着几张有些年头的摇滚乐队海报，书架上塞满了书和cd，窗边摆放着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琴，琴键擦拭得很干净。

银角大王看两人不在沙发上坐着，翘着尾巴颠颠地跟着来到汪苏泷的卧室。它在房里待了好一阵，先是轻盈地跃上书桌，又在床沿优雅踱步，最后甚至跳上了钢琴键，发出一两个零星的音符。它使出浑身解数，却见爸爸妈妈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那高高翘起的尾巴便慢慢耷拉下来。它歪着脑袋，琥珀般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与失落，最后轻了一声，仿佛在表达不满，随即转身跑开了。

欢迎来到我的时光博物馆汪苏泷笑着，张开手臂做了一个展示的动作，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又有些许怀念。他拉着余遂宁的手，开始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

他先是指着书桌上方墙面一处已经有些泛黄的奖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这是我小学三年级得的三好学生奖状，我妈非要贴在这儿，说是要时刻提醒我保持光荣传统，我想撕掉她都不让。

接着，他走到床边，从靠墙的立式琴架上轻轻拿起一把木吉他，眼神变得温柔：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把吉他，从高中开始就用它了。他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沉闷的音符，笑道：写过不少傻乎乎的歌，最早的那些青春烦恼、无病呻吟，可都靠它了。

最后，他带着余遂宁走到书架前，指着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照片，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快看这张，黑历史证据！我那时候非主流吧？还学着人家留长头发，觉得自己可摇滚、可艺术了。照片上的少年，穿着宽大的t恤，长发半遮着眼，对着镜头摆出一个自以为酷炫的表情。

他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件都承载着他成长的一段记忆。余遂宁静静地听着，目光掠过书架上的漫画书，书桌上的旧台灯，窗台上养着的绿萝。这个房间，像一个时间的胶囊，封存了她未曾遇见的、那个青涩而真实的汪苏泷。

她走到书桌前，玻璃板下压着许多照片，大多是和家人、朋友的合影。其中一张，是少年时代的汪苏泷，穿着校服，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弹着吉他，眼神明亮，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余遂宁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庞，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她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在东北小城里，为音乐梦想闪闪发光的少年。

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的？她轻声问。

汪苏泷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张照片，笑了笑：就是傻小子一个，除了唱歌弹琴，啥也不想。觉得世界很大，梦想很远，得拼命往外跑。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余遂宁，眼神深邃而温柔，现在才发现，不管跑多远，最踏实的地方，还是这里。而且，现在能带你一起回来，感觉……特别圆满。

窗外，夜色渐浓，邻居家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个充满了过往回忆的小房间里，他们并肩站着，一个追溯着来路，一个探索着根源。过去与现在，在这个夜晚悄然衔接。

余遂宁感到，自己对汪苏泷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她看到的不仅仅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音乐人，也不仅仅是生活中温柔体贴的恋人，更是一个从这片黑土地上生长起来、有着朴实家庭和青春印记的、完整的。

夜深了，当两人准备休息时，银角大王不知从哪里溜了进来，轻盈地跳上床尾，自顾自地开始舔毛梳理，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银角大王，回你自己窝里去。汪苏泷试图赶它，但猫咪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悠闲地舔着爪子，尾巴尖轻轻摆动。

余遂宁看着好笑：就让它待这儿吧，我看它挺乖的。

果然，等他们躺下后，银角大王在床尾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团成一团，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黑暗中，余遂宁感受着身边汪苏泷的体温和不远处猫咪温暖的小身体，心里被一种奇妙的圆满感填满。

这个晚上的初次见面和安顿，就像一篇悠长小说的序章，平静、温暖，却埋下了无数关于亲情、回忆和归属感的伏笔，静静地等待着后续章节的展开。而余遂宁知道，她已经成为这个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

沈阳九月的清晨，空气里已经褪去了夏末的黏腻，换上了一种清冽而干净的凉意，像一块沁凉的薄荷糖。不到六点，天际刚被刷上一层淡淡的蟹壳青，城市还在薄雾与睡意中慵懒地翻身。

余遂宁还沉在暖烘烘的被窝深处，睡眠像一层温柔的茧包裹着她。银角大王不知何时已经从床尾挪到了她的枕边，毛茸茸的身体紧挨着她的脸颊。她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一个带着凉意却无比熟悉的气息靠近。先是额头上落下一点柔软温热的触感，接着，那触感沿着她的鼻梁，轻轻滑到她的唇畔。

宁宁……汪苏泷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大提琴最醇厚的弦音，在她耳畔振动，该起床了，我的小懒猫。

她不满地嘤咛一声，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试图躲避这扰人清梦的骚扰。可那温柔的追击却不依不饶，他的唇瓣带着笑意，轻轻含了含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灌入耳蜗，激起一阵细密的酥麻。

再不起，早市里的好吃的可就被抢光了哦？他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手指已经灵活地钻进被窝，找到了她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指尖有些凉，激得她微微一颤，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朦胧中，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那双总是盛着星光或笑意的眼眸，此刻在晨曦的暧昧光线里，深沉得像两潭幽静的湖水，却清晰地倒映着她睡意阑珊的样子。

余遂宁醒来时先摸了摸枕边的银角大王，小猫立刻仰起头，用脸颊蹭着她的手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几点呀……她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撒娇，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天都没亮透呢……

汪苏泷被她这依赖的小动作弄得心软成一滩水，低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早市的精华就是这会儿，去晚了，最好的东西都被挑走啦。而且，清晨的空气特别好，你一定会喜欢。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来，穿衣服，我给你拿好了。

他早就细心准备了两件同色系的薄款连帽卫衣，一件深灰色是他的，一件浅灰色是她的。又拿出两件休闲外套，以备清晨的凉意。早上有点凉，穿这个刚好，走起来就暖和了。

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衣物，两人像是穿着低调的情侣装。走出楼门，那股清冽的空气果然让人精神一振。余遂宁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都被洗涤过一般。天色渐明，淡蓝色的天幕上还挂着几颗疏星，路灯的光晕在薄雾中显得温柔。

汪苏泷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牢牢地包裹着她的微凉的手指。冷吗？他低头问。

不冷，她摇头，靠他更近了些，这样正好。他的口袋很大，很暖和，里面只有他的手和她的手，像一个秘密的温暖巢穴。街道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和偶尔早班车驶过的声音。他们并肩走着，脚步声在宁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种默契的节奏。

随着逐渐靠近早市，一种由远及近的声浪开始涌入耳朵——那不是嘈杂，而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沸腾。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小贩清亮的吆喝声、三轮车铃铛声、顾客的问价声、以及食物在锅子里发出的声响。同时，复杂的香气也扑面而来：刚出笼的包子蒸汽带着面香，油炸面食的焦香，新鲜蔬菜的泥土芬芳，还有各种熟食的浓郁气息……

当那个规模宏大、人头攒动的早市完全展现在眼前时，余遂宁还是忍不住轻轻了一声。长长的街道被各式摊位占满，五彩缤纷的蔬菜水果堆积如山，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前围满了人。这景象，比她在任何图片或想象中看到的都要生动、鲜活一百倍。

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壮观？汪苏泷看着她惊讶又兴奋的表情，脸上洋溢着自豪，仿佛这个早市是他家的后花园。

余遂宁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比视频里的还要壮观。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侧，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融入熙攘的人流。跟紧我，这里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地头蛇的笃定和宠溺。

他们的第一站，是一个排着小队的热气腾腾的摊子。白色的水汽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腾，模糊了摊主忙碌的身影，却将豆制品特有的淳厚香气送出去老远。

就是这家，汪苏泷语气笃定，带着一种本地人特有的骄傲，我从小吃到大。他家的豆腐脑，是全沈阳最好吃的。他侧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余遂宁，像个急于分享宝贝的大男孩，卤子是咸口的，和山东的还不太一样，等会儿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他目光迅速扫视，在熙攘的人群边找到一张空着的矮桌和几个小马扎。你坐这儿等我，占着位置。他扶着余遂宁的肩膀，让她在略显简陋的小马扎上坐好，那姿态，像是安顿一件稀世珍宝。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利落地挤进了排队的人群。余遂宁的目光追随着他那件深灰色卫衣的背影，看他高大的身形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显得格外挺拔。他微微侧身，礼貌地避开一位大爷，又熟稔地朝摊主笑了笑，说了句什么，那摊主是个面色红润的大婶，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堆了起来，显然对他很熟悉。余遂宁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看到汪苏泷付了钱，然后小心地接过两个碗，手臂稳当地端着，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品，一步步从人群中挪了出来。

碗放在小桌上，嫩白的豆腐脑在碗里颤巍巍地晃动着，像初凝的乳酪，深褐色的卤汁浇淋其上，间或点缀着翠绿的香菜末和浅粉色的虾皮，色彩对比鲜明，引人食欲。

小心烫。汪苏泷把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又拿起旁边小罐里的辣椒油，用勺子尖稍稍舀了一点，均匀地淋在她的碗里，加一点点这个，提味，味道更足。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

还没等余遂宁动勺，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光吃这个不够，得配点干的。他快步走到隔壁炸油条的摊子，很快买回两根金黄酥脆的大油条和一个胖乎乎的油炸糕。油条还烫手，他撕下一小段，泡进自己的豆腐脑里，然后示意余遂宁：试试，这样吃最香。

清晨的凉意尚未完全散去，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恰到好处地驱散了那点微寒。余遂宁学着他的样子，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豆腐的嫩滑和卤汁的咸香立刻在口中交融，卤汁味道醇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料气息，辣椒油的微辣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果然是与众不同的风味。热流从舌尖滑入胃里，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吃吗？他几乎没动自己那碗，一直偏着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像是个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学生。

余遂宁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满是星光和问询的眼睛里。食物的暖意和被他如此珍视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她满足地眯起眼，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其甜美幸福的弧度，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吃！真的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他边说，将自己那根油条最酥脆金黄的一头掰下来，放进她碗里，你最近确实瘦了好多。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像秋日清晨拂过落叶的风，带着些许涩意：都怪我，这几个月拉着你连轴转。我跑通告，你就得跟着我到处飞，白天在酒店房间对着数位屏画画，晚上还要陪我熬夜编曲……

他的话没说完，余遂宁已经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的手背上。她的指尖还带着一点清晨的微凉，触感却异常柔软。说什么呢，她打断他，声音温柔而坚定，眼神清亮地看着他，是我自己想陪着你。而且，我的工作在哪里都能做，能一边工作一边在你身边，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微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试图驱散他那份不必要的愧疚：再说，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们回你家了，能好好休息一阵子，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豆腐脑。我觉得特别值。

汪苏泷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住。他看着她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心里那片因心疼而泛起的涟漪，渐渐被更汹涌的爱意所覆盖。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从不抱怨奔波，总是安静地在他身边，为他构筑一个温馨的家。

他压下喉头的微哽，唇角重新漾开温柔的笑意，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她的碗，那趁热快吃，这些天的目标，就是把你掉下去的肉，一点点补回来。

那得吃成个小胖子了。余遂宁笑起来，眼角弯弯。

胖点好，抱着更踏实。他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红，赶紧低头喝了一大口豆腐脑来掩饰。

余遂宁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

汪苏泷就像一个最专业的导游，带着她穿行在各个摊位间，如数家珍：

看这黄瓜，顶花带刺，生吃都特别甜。

菇鸟儿，最新鲜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这边的苹果是刚下来的，闻着就香。

他不只是介绍，还会蹲下来，像小时候妈妈教他那样，教她怎么挑西红柿要看蒂部，怎么选土豆要选表面光滑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市场棚顶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在色彩鲜艳的果蔬上，也照在他认真的侧脸上。余遂宁看着他专注的样子，觉得这一刻的他，比舞台上任何时刻都更吸引人。他将自己的根，自己最熟悉的生活，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她。

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前，铁锅里的黑沙和栗子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甜香。汪苏泷买了一小袋，耐心地剥开一颗，露出金黄的栗子肉，然后直接递到余遂宁嘴边。秋天的第一颗栗子。

她低头，从他指尖衔走那颗温热的栗子，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中弥漫开。她抬起头，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眼眸，心里比嘴里的栗子更甜。好甜。她笑着说，眼角弯成了月牙。

他也笑了，又剥了一颗，这次放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去那边看看，有卖山货的，给你爸妈带点回去。

早市的人潮依旧，喧嚣声不绝于耳。但余遂宁却觉得，这个世界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她和汪苏泷罩在了里面。罩子外面是热闹的市井烟火，罩子里面，是他掌心的温度，是他低头耳语的温柔，是他将她细心护在怀里的安全感，是共享一碗豆腐脑、一颗糖炒栗子的简单甜蜜。

这不仅仅是一次逛早市，这像是一场沉浸式的恋爱体验。她通过他的眼睛，重新认识了这座他出生的城市；通过他的记忆，触摸到了他成长的轨迹。这份融入生活的、细腻绵长的温情，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都更让人心动。

当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各种新鲜蔬果、特色小吃、给汪爸汪妈带的早饭、准备寄回山东的干货——走出早市时，阳光已经变得明亮而温暖，洒满了全身。

累不累？汪苏泷接过她手里所有的重物，只让她空着手。

不累，特别开心。余遂宁摇摇头，主动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谢谢你，带我来看你的世界。

汪苏泷侧过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的世界，以后就是我们的世界。

晨光熹微中，他们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带着满满的收获和更满的爱意，走向那个叫做的方向。这个秋天的早晨，因为早市的烟火气和身边人的温度，而被永远地定格在余遂宁记忆中最温暖的角落。

汪妈妈看着小两口提回来的大包小包，尤其是那些水灵灵、还沾着晨露的本地蔬菜和新鲜食材，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是盛满了蜜糖。她一样样接过来，嘴里不住地念叨：哎呦，买这么多！瞧瞧这豆角，多嫩；这排骨，一看就是今早刚宰的；还有这新土豆，沾着泥呢，中午妈就给你们做豆角炖排骨，就用这新土豆，保证炖得面乎、入味！她一边说，一边爱怜地摸了摸余遂宁的手，宁宁，累着了吧？快坐下歇歇，喝口水。泷泷，给你媳妇…给宁宁倒杯温水，这一早上走那么多路。

余遂宁心里暖融融的，连忙摇头：阿姨，不累，早市可热闹了，特别有意思。她看着汪妈妈忙碌的身影，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家庭的、琐碎却真实的温暖。

汪苏泷依言倒了水，先递给妈妈一杯，再递给余遂宁一杯，指尖在交接时轻轻碰了碰，传递着只有两人懂的亲昵。他笑着对妈妈说：妈，您就别忙活了，这些晚点再归置。他语气一顿，带着几分明显的得意和调侃，朝余遂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您儿媳妇儿可是心细，光顾着买菜，还惦记着您二老没吃早饭呢，特意买了热乎的包子豆浆，你们快先吃点垫垫，不然该凉了。

他这声略带戏谑的您儿媳妇儿叫得自然无比，仿佛早已叫惯了似的。余遂宁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羞赧地轻捶了他一下，低声道：你胡说什么呀……眼神却含着笑意，并无丝毫恼怒。

汪妈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眼里的欣慰满得快要溢出来。她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甜蜜互动的小动作，心里比喝了蜜还甜，连忙应和道：哎哟，还是宁宁想得周到！好好好，妈这就吃，这就吃！泷泷你这孩子，就知道贫嘴，还不快把吃的拿出来！

这顿因满载而归而推迟的早饭，虽然简单，却吃得格外香甜。包子的热气、豆浆的醇香，混合着满屋的欢声笑语，将早晨的忙碌与疲惫一扫而空。银角大王闻到香味也凑了过来，在余遂宁腿边蹭来蹭去，她笑着掰了一小块包子皮喂它，小猫立刻用两只前爪抱住，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说笑间，时间仿佛也加快了脚步，转眼就到了准备午饭的时辰。

厨房里很快便热闹起来。豆角炖排骨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土豆吸饱了肉汁，变得绵软香糯；还有早市买的蘸酱菜，水灵灵的小萝卜、黄瓜、生菜，配上鸡蛋炸的肉酱，清新爽口；主食是金黄的小米粥和松软的大馒头。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融洽。汪爸爸话不多，但不停地用公筷给余遂宁夹菜，嘴里说着多吃点，孩子，到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余遂宁听着汪爸汪妈闲聊般说起汪苏泷小时候的趣事，不时被逗得抿嘴轻笑，偶尔侧过头，与身旁的他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朴实无华的饭菜和弥漫在空气里的关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她感到满足和安心。

午饭过后，碗筷收拾妥当，大家围着茶几喝了会儿茶，算是稍作休息。银角大王跳上余遂宁的膝盖，团成一团打起了盹，她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感受着小猫身体的温暖。

接着，汪爸爸便起身开始往那辆空间宽敞的SUV里装东西。后备箱仿佛是个无底洞，不仅塞满了带给爷爷奶奶的各种精心挑选的礼物、营养品，还有从早市采购的不少肉和菜，甚至还有汪妈妈自己腌的一些小咸菜，用密封罐装得好好的，仿佛要把半个家都搬回去。汪苏泷也在一旁帮忙，动作麻利地将东西归类、摆放整齐，父子俩配合默契，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余遂宁见状也想搭把手，递个东西什么的，却被汪妈妈温柔而坚定地拉住：宁宁，你别管那些，让他们爷俩弄去，力气活。来，帮阿姨把这个毯子放后座，说着，她将一条柔软厚实、带着阳光晒过特有暖香的羊毛毯递给余遂宁。那毯子触感细腻，颜色是温暖的米白，上面有手绣的简单花纹，一看就是用了心、有年头的东西。路上凉，尤其是往乡下去，风硬，盖着点腿，舒服。余遂宁接过毯子，心里更是一软，这细微处的关怀，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体现接纳与疼爱。

汪苏泷特意把银角大王的航空箱也拿了出来，放在后座脚下。把这家伙也带上，省得它在家想我们。他边说边往箱子里放了个小玩具和猫咪熟悉的小毯子。银角大王似乎意识到要出门，警觉地竖起耳朵，在航空箱旁边踱步。

一切准备就绪，出发时，已是下午两点多。秋日阳光正好，不烈不燥，天空是那种北方秋季特有的、高远澄澈的蓝，几缕薄云像被扯散的棉絮，悠闲地挂在天边。汪爸爸沉稳地握着方向盘，汪妈妈坐在副驾，熟练地调低了座椅靠背。汪苏泷和余遂宁自然坐在后排。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新车皮革、水果清香和阳光味道的温馨气息。

银角大王在航空箱里不安分地喵喵叫着，小爪子不时从透气孔里伸出来。余遂宁把手指伸进去轻轻抚摸它的肉垫，柔声安抚：乖，马上就到了。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高楼大厦渐次后退，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呈现出秋天丰富的色彩层次：大片的玉米地，秆子已经泛黄，怀抱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远处有收割过的田地，裸露着黑油油的土壤；间或能看到一片片火红的高粱，或是依然翠绿的白菜地。整齐的白杨树像忠诚的卫士，矗立在田埂边、道路旁，叶子已经半黄，在秋风中哗哗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更远处，是连绵的、起伏平缓的丘陵，笼罩在淡淡的、蓝灰色的秋霭中。

汪苏泷显得格外放松，他降下车窗一点点，立刻，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成熟庄稼气息和淡淡野草味道的风便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车内的些许沉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那是回到熟悉环境的自在和惬意。他侧过头，指着窗外的景色，低声给余遂宁讲解，声音混合着微小的风声，有种特别的磁性，像是在讲述一个悠长而亲切的故事。

看那边，那片亮晶晶的反光，就是辽河的一条支流，我们叫它二道河子。夏天水大的时候，我们常偷偷跑去游泳，摸河蚌，被爸妈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揍。他笑着，眼神里带着怀念，再看这边，这片地，以前种的都是大豆，秋天豆荚炸开，噼啪作响，现在都改种玉米了，经济效益更好些。我小时候，经常跟几个要好的同学，骑着自行车，叮铃哐啷地到这边来玩，夏天摸鱼，冬天就在河面上溜冰，摔得屁股生疼也不在乎……

他的叙述绘声绘色，余遂宁靠着他，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与他童年和少年记忆紧密相连的风景，感觉自己正乘着时光的列车，一点点驶入他的过去，触摸那些她未曾参与的岁月。那些画面因为他的讲述而变得鲜活生动起来，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瘦小的、充满活力的少年，在田野间奔跑欢笑的身影。

汪妈妈偶尔会回过头，加入谈话，笑着补充一些汪苏泷小时候的糗事：宁宁你别听他吹，还摸鱼呢，有一次差点让水冲走，被他爸捞上来，回家混合双打，哭得那叫一个惨！或者是：他呀，小时候淘着呢，上树掏鸟蛋，把邻居家刚孵的小鸡崽当宝贝抱回来，吓得鸡妈妈满院子追他……

汪苏泷被揭了老底，也不恼，只是嘿嘿地笑，伸手搂住余遂宁的肩膀，像是在寻求同盟。余遂宁听着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往事，看着身边这个男人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窘态，心里充满了柔软的爱意。她发现，了解他的过去，远比仅仅拥有他的现在，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幸福。汪爸爸虽然专注开车，但嘴角也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偶尔插一句：那时候皮实，揍一顿管三天。

车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欢声笑语。阳光透过车窗，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余遂宁渐渐有了些困意。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更舒服地靠在汪苏泷身上，他将那条羊毛毯展开，盖在两人的腿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时银角大王似乎也适应了行车节奏，不再叫唤，而是透过航空箱的网格安静地看着窗外。余遂宁把箱子提到座位上，打开一条小缝，伸手进去抚摸它的小脑袋，猫咪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在车辆平稳的行驶和窗外单调却迷人的秋景中，余遂宁的眼皮开始打架，最终，在他沉稳的心跳和规律的引擎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车子的轻微颠簸，能听到汪爸爸和汪妈妈压低声音的闲聊，内容无非是家长里短，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老人身体不适，琐碎却真实。还能感觉到汪苏泷偶尔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以及他手指无意识地、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这种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觉，让她即使在浅眠中，也感到无比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余遂宁被汪苏泷轻声唤醒：宁宁，快到了，醒醒神，别一会儿下车着凉。她睁开眼，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宽阔的国道变成了略显狭窄但平整的水泥乡道，路两旁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田野，而是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的农家院。院墙有的是红砖垒砌，有的刷着白灰，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金黄的玉米垛，像一座座小山，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有些院子里停着拖拉机、三轮车，屋檐下挂着成串的红辣椒、金黄的玉米棒子，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和浓郁的乡村生活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淡淡烟味、泥土的腥气和新翻土地的芬芳。

车速慢了下来。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宽敞的院落门口，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正翘首以盼。车刚停稳，还没等熄火，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硬朗、穿着藏蓝色棉袄的老奶奶就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她身后跟着一位同样精神矍铄、腰板挺直的老爷爷，虽然步履稍缓，但眼神里的期盼丝毫不减，再后面则是几个中年男女和好奇张望的孩子。

哎呦！我的大孙子回来了！还有我孙媳妇儿！老奶奶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满是皱纹的手已经拍在了车窗上。汪苏泷赶紧打开车门，一步跨下去，就被奶奶紧紧抱住了。奶奶！想死我了！汪苏泷的声音也带着哽咽，用力回抱着老人。

余遂宁也跟着下了车，突然面对这么多陌生的、充满好奇和善意的目光，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角。汪妈妈适时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笑着对老人们介绍：爸，妈，这就是宁宁，余遂宁。宁宁，快叫爷爷奶奶。

余遂宁连忙上前，微微躬身，乖巧地喊道：爷爷好，奶奶好。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羞涩。

好！好！这闺女，真俊呐！比手机上还好看！汪奶奶松开孙子，一把拉住余遂宁的手，上下打量着，眼里的喜欢几乎要溢出来。她的手粗糙而温暖，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传递着质朴的热情。一路上累不累？快，快进屋，屋里暖和，奶奶给你们烧了炕，准备了热乎的蜂蜜水！

汪爷爷也走过来，虽然话不多，只是笑着连连点头，说好，好，来了就好，但那慈祥的目光和微微颤抖的手，都透露着内心的激动。其他亲戚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帮着从车上往下拿东西。

这时汪苏泷打开后车门，提出来银角大王的航空箱。小猫在陌生环境中有些紧张，透过网格警惕地打量着外面。哟，还把猫崽子也带来了！奶奶好奇地凑近看。余遂宁接过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门，银角大王先是谨慎地探出头嗅了嗅，然后才慢慢走出来，立刻开始舔毛整理自己被弄乱的毛发，引得大家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