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残魂 第31章 祸起萧墙

蒙细奴如同惊弓之鸟，终日惶惶，将邓川王宫变成了一个充满猜忌和恐惧的囚笼。他的暴虐和多疑，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感到窒息。朝臣们噤若寒蝉，唯恐一言不慎便招来灭顶之灾。

然而，压力之下，必有反弹。越是高压的统治，暗地里的不满和怨恨就积聚得越深，只等一个宣泄的出口。

皮逻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气氛。他知道，那封并不存在的“密信”内容，该以另一种方式“现身”了，不是用来坐实蒙细奴的罪名（那会直接引发唐朝的干预，目前对他不利），而是用来彻底引爆蒙舍诏内部的矛盾。

他的目标，是蒙细奴在朝中最主要、也最隐忍的政敌——以老臣“波冲”为首的保守派贵族。波冲出身蒙舍诏古老世家，资历深厚，对蒙细奴激进好战、任用私党、排挤老臣的政策早已不满，只是碍于其权势和唐朝若隐若现的支持，一直隐忍不发。

皮逻阁决定，将这桶油，精准地泼到波冲脚下。

他再次唤来岩嘎，这次的任务更加精细和危险。

“想办法，让波冲家的人，‘意外’地截获一点‘风声’。”皮逻阁眼神幽深，“不必是那封信本身，只需要一点似是而非的‘证据’，暗示蒙细奴近期与吐蕃有极其秘密的、见不得光的接触，并且……可能引发了唐朝的震怒。”

岩嘎凝神思索：“首领，波冲老奸巨猾，寻常谣言恐怕难以取信。”

“所以需要‘证据’。”皮逻阁取出一小块之前仿造那旧贵族印记时剩余的、带有模糊印记的皮料边角，又拿出一点从吐蕃物品上拆下的、风格独特的线头，将它们和一撮来自姚州方向的、特有的红土混合在一起，用一张普通的油纸包好。

“把这个，‘不小心’掉在波冲家一个心腹管家常去的茶楼雅座缝隙里。”皮逻阁将小油包递给岩嘎，“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去联想。”

岩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妙处——模糊的贵族印记（可与之前黑市流传的线索呼应）、吐蕃线头、姚州红土（暗示与唐朝方面的关联）！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有心人浮想联翩，尤其是对蒙细奴本就充满警惕的波冲一派！

“高！实在是高！”岩嘎由衷叹服，小心接过油包，转身离去。

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波冲家的那个管家在茶楼与友人闲聊时，果真“意外”发现了座椅缝隙中的这个小油包。好奇心驱使下，他打开一看，先是疑惑，随即联想到近期朝堂上诡异的气氛、蒙细奴异常的反应、以及市面上关于王子与吐蕃的流言……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立刻将东西收好，急匆匆赶回府邸，呈报给了家主波冲。

波冲拿着这几样微不足道却又意味深长的“证物”，在书房中枯坐良久，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他是政坛老手，自然看得出这东西来得蹊跷，像极了有人故意栽赃。但……栽赃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正是有人不敢直接出面，才用这种方式向他示警？

无论真假，这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攻击武器！蒙细奴近期行为异常，与吐蕃的流言甚嚣尘上，唐朝方面态度微妙转变……这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合理的、也是极其可怕的解释！

波冲不再犹豫。他立刻秘密召集了同样对蒙细奴不满的几位老臣和贵族，展示了那几样“证物”，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书房内，一片死寂，随即响起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愤怒。

“果然如此！我早就觉得他近期举动反常！”

“私通吐蕃？！这是要将我蒙舍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必须立刻禀报诏主！绝不能让此子祸国！”

群情激愤。波冲却相对冷静，他压了压手：“诸位！此事关系重大，仅凭这点东西，难以扳倒一位王子。我们必须谨慎，要拿到更确实的证据，或者……等待更好的时机。”

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眼下，盐井战事不利，吐蕃在侧虎视，唐朝态度不明，正是殿下焦头烂额之时。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同时暗中联络其他对王子不满的同僚，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或等他自己露出更大破绽，再一举……”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点头。一场针对蒙细奴的政变阴谋，就在这间密室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波冲等人开始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在朝中暗中串联， subtly地抵制蒙细奴的命令，尤其是在向盐井前线增兵和调配物资方面，开始以“国库空虚”、“需防吐蕃”等理由进行拖延和软抵抗。

蒙细奴很快察觉到了这股暗流。他本就疑神疑鬼，此刻更是认定波冲这些老不死的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甚至可能已经与唐朝暗中勾结，想要趁机扳倒他！

“老贼！安敢如此！”蒙细奴气得浑身发抖，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他决定先发制人！

他不再通过暗卫系统进行秘密调查，而是直接动用了自己的私人武装！他以“商议紧急军情”为名，派人“邀请”波冲府上的几位核心成员（也是参与密议的贵族）夜间过府一叙。

这无异于鸿门宴！波冲等人惊惧交加，深知一去必然凶多吉少。去，是死路一条；不去，便是公然抗命，给了蒙细奴动用武力镇压的借口！

无奈之下，波冲一边假意答应，拖延时间，一边紧急召集家中死士和私兵，紧闭府门，做出顽抗姿态！同时，派出心腹，火速向其他交好贵族和甚至向深宫中的诏主蒙卡拉求救！

消息如同野火般瞬间传遍邓川高层！

蒙舍诏王子，竟然要对自己的重臣动用私刑？！甚至可能派兵攻打府邸？！

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支持波冲的贵族们兔死狐悲，纷纷集结私兵，声援波冲，与蒙细奴派来的私人武装在波冲府邸外的街道上形成了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而支持蒙细奴的少壮派军官也闻讯赶来，双方怒目而视，互相指责谩骂！

邓川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隐隐！一场酝酿已久的内斗，终于因为皮逻阁抛出的那一点火星，而彻底爆发开来！

深宫之中，被喧哗惊动的蒙卡拉，得知儿子竟然要对自己的老臣动武，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虽然昏庸，却也深知内乱一起，蒙舍诏离灭亡就不远了！

“逆子！这个逆子！”蒙卡拉哆哆嗦嗦地派出宫廷侍卫，试图强行压制双方，平息事态。

然而，猜忌和仇恨的种子早已深种，此刻已然长成了参天毒藤，绝非轻易能够按下。

裂谷巢穴中，皮逻阁很快收到了邓川内乱的消息。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火焰悄然跃动。

祸起萧墙。

堡垒，终于从内部开始崩塌。

“准备好。”他对身旁的岩嘎，以及身后那些眼神灼灼的“残影”队员们说道。

“我们的机会，来了。”

潜龙，嗅到了风中带来的血腥味，终于要抬起头，窥探那即将陷入混乱与鲜血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