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残魂 第26章 烽烟盐井

吐蕃掠边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洱海地区脆弱的平衡再次被一股更尖锐的冲突撕裂——盐井之争，死灰复燃，且势头更猛。

浪穹诏境内几处最重要的盐井，本是蒙舍诏此次“降服”浪穹后攫取的最大战利品，也是蒙细奴用以充实军资、炫耀武力的重要资本。他派去了自己的心腹官员和一支精锐小队，强行接管了盐井的生产和运输，对原来的浪穹盐工极尽盘剥之能事，产量虽短期内有所提升，却积累了深深的怨气。

而浪穹诏内部，本就因战败称臣、吐蕃入侵而民心沸腾，盐井这座象征着财富和生存命脉的宝库被仇敌掌控，更是成了所有浪穹人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那关于“王女血脉”的流言，此刻仿佛成了某种精神寄托，一种屈辱中滋生的、扭曲的希望。

终于，在一个暴雨之夜，积压的怨气爆发了。

一群不堪忍受虐待的浪穹盐工，在一些心怀异志的浪穹旧部暗中鼓动下，发动了暴动。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杀死了蒙舍诏派来的监工和小部分守卫，夺取了一处中型盐井的控制权，并打出“驱逐蒙舍，复我盐井”的旗号！

消息传开，如同野火燎原。浪穹境内其他盐井的工人们纷纷骚动，浪穹诏主表面上惊慌失措，急忙派人向蒙舍诏“请罪”，并声称将“严惩暴徒”，暗地里却态度暧昧，甚至可能默许甚至暗中支持了这场暴动，意图借此试探蒙舍诏的反应，并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邓川城内，蒙细奴闻讯暴怒！

盐井是他绝不能丢失的核心利益！更是他权威的象征！若连刚刚臣服的浪穹都压制不住，其他各诏岂不纷纷效仿？那些朝中反对他的老臣又会如何聒噪？

“出兵！立刻出兵！”蒙细奴在王庭之上怒吼，面目狰狞，“调集精锐，踏平那处盐井！将所有参与暴动的贱奴，全部坑杀！悬首示众！让浪穹人知道，反抗本王的下场！”

有老臣出列劝阻：“殿下息怒！浪穹新附，民心未定，如此酷烈，恐激起更大变乱！不若先派使者斥责浪穹诏主，令其自行平乱，交出首犯……”

“够了！”蒙细奴粗暴地打断，“绥靖只能养奸！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本王意已决，谁敢再劝？！”

他力排众议，甚至不顾部分军队正被吐蕃牵制的现实，强行从本部抽调了数百精锐，由一名以勇猛（和残暴）着称的嫡系将领统率，杀气腾腾地直扑出事盐井。

蒙舍诏大军压境，浪穹盐工和那些参与暴动的旧部凭借盐井周围的复杂地形和简陋工事拼死抵抗。战况异常激烈，蒙舍军虽然装备精良，却一时无法攻克这些如同打了鸡血、抱定死志的守卫者。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向各方。

浪穹诏主一方面假惺惺地派出“调解”队伍，一方面却暗中给抵抗者输送少量物资和人员，煽风点火。

其他各诏冷眼旁观，心思各异，既希望浪穹人能挫一挫蒙细奴的锐气，又担心引火烧身。

甚至远在成都的剑南节度使府，也很快收到了关于蒙舍诏与浪穹因盐井再起冲突的报告，王使者那份关于“蒙舍诏其心难测”的评价，似乎又一次得到了印证。

而在裂谷巢穴中，皮逻阁通过俘虏的口供和阿蛮零星传回的信息，清晰地掌握了盐井冲突的每一个细节。

“主人，蒙细奴派了麾下猛将‘黑齿’带兵去了盐井，攻势很猛，但浪穹人仗着地形死守，暂时僵持住了。”岩嘎汇报时，脸上带着兴奋。敌人内讧，是他们最乐于见到的。

皮逻阁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标有盐井符号的那片区域。盐井…浪穹…母亲的血脉…

一个更加阴险、更能同时削弱蒙细奴和浪穹诏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僵持？不够。”皮逻阁的声音冰冷，“要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一些。要让蒙细奴的‘雷霆手段’，变成砸在他自己脚上的巨石。”

他转向岩嘎，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之前抓的那个浪穹诏使者，还有蒙细奴奶娘的儿子…还活着吗？”

“都活着，分开关押着。”岩嘎答道。

“很好。”皮逻阁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让咱们的‘贵客’，发挥最后一点用处吧。”

他低声对岩嘎吩咐了一番。岩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心领神会的残忍笑容，重重点头：“妙计！首领！我这就去办！”

是夜，盐井战场边缘的密林中，发生了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具穿着浪穹使者服饰、面目被野兽啃噬得模糊难辨（但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完好无损）的尸体，被“偶然”地遗弃在蒙舍诏巡逻队的必经之路上。尸体旁边，还散落着几件看似来自蒙舍诏贵族家庭的、价值不菲的珠宝饰品。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浪穹抵抗者控制的盐井后山，一具穿着蒙舍诏官员服饰、同样死状凄惨（但依稀能看出是某个有头有脸人物）的尸体，被偷偷扔进了山谷。尸体身上，搜出了一封被血污浸染大半、字迹潦草、似乎是指示如何“里应外合”剿灭抵抗者的“密令”，落款处模糊不清，却带着浪穹诏某个小贵族的印记影子。

这两具尸体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让原本就激烈的战况彻底失控！

蒙舍诏将军“黑齿”看到“浪穹使者”的尸体和那些珠宝，勃然大怒，认定浪穹诏主表面请罪，暗地里却派人勾结抵抗者，甚至可能还想收买蒙舍诏内部人员！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和羞辱！他不再有任何顾忌，下令发动更猛烈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甚至波及了附近的浪穹村落！

而浪穹抵抗者发现那具“蒙舍官员”尸体和“密令”后，更是群情激愤，认为蒙舍诏一边大军压境，一边还派人暗中渗透，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最后一点妥协的念头也消失了，抵抗得更加疯狂和绝望！

盐井之争，彻底演变成一场血腥的屠杀和死战。双方都杀红了眼，仇恨越结越深。

浪穹诏主得知前线骤变，又惊又怒，他搞不清使者为何会死在那种地方，更无法解释那些珠宝来源，面对蒙舍诏更加严厉的指责和威胁，他骑虎难下，只能不断增兵，硬着头皮撑下去。

消息传回邓川，蒙细奴气得几乎吐血！他没想到浪穹人如此“顽固”和“狡诈”，更没想到战事会糜烂至此！他不断向前线增兵，将更多的力量投入这个无底洞般的绞肉场，本就被吐蕃牵制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

朝堂之上，反对之声再次响起，质疑他决策失误，穷兵黩武。

蒙细奴焦头烂额，威望再次遭受重创。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皮逻阁，此刻正冷漠地听着岩嘎关于盐井战况愈发惨烈的汇报。

“很好。”他淡淡评价道，“让他们互相消耗吧。流的血越多，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盐井的烽烟，映红了他深邃的眼眸。

潜龙，正利用这纷飞的战火与鲜血，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腾空而起，吞噬一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