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女自救录 第76章 旧痕复燃 炼狱归程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碎石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与远处京城方向隐约传来的战火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压抑到极致的挽歌。沈清辞蜷缩在马车角落，身上盖着堇色匆忙找来的薄毯，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这种冷，并非来自夜色的寒凉，而是源于心底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恐惧，以及一种莫名的、仿佛被命运牵引着的不安。

苏慕言坐在对面，依旧闭着眼，侧脸在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即便此刻同处一辆马车，也让沈清辞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她偷偷抬眼打量着他，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疑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仅仅是因为那日山间的恻隐之心吗？还是说，他对自己的身份，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让她刚刚放松了些许的戒备再次紧绷起来。她连忙低下头，将脸埋进薄毯里，不敢再看苏慕言，仿佛生怕自己的目光会被他看穿心底的疑虑。

堇色坐在沈清辞身边，一路上都显得有些沉默。她偶尔会掀开马车帘，看看外面的路况，眼神中满是担忧。“苏公子，”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要去的那处别院，真的安全吗？不会被北凛国的士兵发现吗？”

苏慕言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堇色身上，语气依旧平静无波：“那处别院隐蔽在深山之中，平日里鲜有人至，北凛国的士兵一心攻打京城，不会轻易往深山里探查。只要我们谨慎行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堇色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但脸上的担忧并没有消散。她知道，在这乱世之中，没有绝对的安全，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个时辰，京城的战火声渐渐远去，周围只剩下山林间的寂静，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或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沈清辞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连日来的疲惫和恐惧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便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混沌，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和惨叫。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一身铠甲，背对着她，正与一群黑衣人浴血奋战。那身影高大挺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可无论她怎么喊，怎么追，都无法靠近。忽然，一道冰冷的剑锋刺穿了那道身影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视线。她惊恐地尖叫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萧玦——！”

一声凄厉的呼喊从她口中脱口而出，沈清辞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马车里的另外两人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堇色连忙扶住她，满脸担忧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慕言也皱起了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清辞，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萧玦”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心里。他查到的资料显示，萧玦是已故的镇国将军，也是沈清辞曾经深爱的人。她已经失忆了，为什么还会在梦中喊出这个名字？难道说，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被暂时压制住了？

沈清辞没有回答堇色的问题，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那火焰的灼热，那呐喊的惨烈，还有那道身影倒下时的绝望，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法释怀。她不知道那个叫“萧玦”的人是谁，可为什么一想到他，心口就会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你刚才喊的名字，是谁？”苏慕言的声音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默，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变得锐利了许多，紧紧地锁住沈清辞，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沈清辞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她抬起头，看着苏慕言，眼神中满是茫然和痛苦：“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可是……可是我一想到他，这里就好疼。”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苏慕言心中那点探究的心思忽然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他知道，自己不该追问，不该让她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往，可刚才听到“萧玦”这两个字时，他心中那股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

“别想了。”苏慕言移开目光，语气依旧冰冷，“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当不得真。”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她知道苏慕言是在安慰她，可那种心口的剧痛，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却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她隐隐觉得，那个叫“萧玦”的人，与自己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段过去，一定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马车继续在夜色中行驶，沈清辞再也没有睡着。她靠在马车壁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山林，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梦里的场景，心口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让她几乎无法忍受。堇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递给她一张手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苏慕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马车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响，和沈清辞压抑的抽泣声。

又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苏慕言率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沈清辞和堇色也跟着下了车。

眼前是一处隐藏在深山之中的别院，周围被茂密的树林环绕，夜色中，只能隐约看到别院的轮廓。别院的院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手持兵器的护卫，看到苏慕言，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公子，您来了。”

“嗯。”苏慕言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开门吧。”

护卫连忙应声，上前打开了院门。苏慕言率先走了进去，沈清辞和堇色紧随其后。走进别院，沈清辞才发现，这座别院虽然隐蔽，却十分精致。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树木，虽然已是深夜，却依旧能感受到一丝生机。正对着院门的是一座主屋，旁边还有几间厢房，屋内都亮着微弱的灯火，显然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这里就是我们暂时的住处。”苏慕言转过身，对沈清辞和堇色说道，“堇色，你带沈姑娘去东边的厢房休息，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些再来看你们。”

“是，苏公子。”堇色连忙应声，扶着还在微微发抖的沈清辞，朝着东边的厢房走去。

沈清辞回头看了一眼苏慕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仿佛背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心中的疑虑再次升起，可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心疼。她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跟着堇色走进了厢房。

厢房里布置得很简单，却很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梳妆台。堇色扶着沈清辞坐在床边，轻声说道：“姑娘，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沈清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堇色转身走出了厢房，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依旧反复回放着梦里的场景，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慕言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走到床边，看着沈清辞痛苦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把药喝了。”他将药碗递到沈清辞面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苏慕言，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碗，眼中满是疑惑：“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苏慕言说道，“你做了噩梦，心神不宁，喝了这药，能睡个安稳觉。”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药碗。她看着碗里黑漆漆的汤药，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抗拒。她不知道这药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苏慕言是不是想通过这药，让她彻底忘记那些即将复苏的记忆。

“怎么？不敢喝？”苏慕言看出了她的犹豫，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沈清辞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她抬起头，看着苏慕言，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她没有说话，端起药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比以往喝的任何一次药都要苦，苦得让她几乎想要呕吐。

苏慕言看着她喝完药，接过空碗，转身就要走。

“苏公子。”沈清辞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苏慕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事？”

沈清辞看着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叫萧玦的人……到底是谁？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苏慕言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沈清辞，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我告诉过你，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忘记过去，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可是我忘不掉！”沈清辞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从床上坐起身，泪水再次涌了出来，“那个梦太真实了，心口的疼也太真实了！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着，我想知道我的过去，我想知道我是谁！”

“知道了又怎么样？”苏慕言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知道了过去，你只会更痛苦！那些记忆，对你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

“就算是噩梦，我也想知道！”沈清辞固执地说道，“那是我的人生，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我没有权利忘记！”

苏慕言看着她固执的模样，心中一阵烦躁。他知道，沈清辞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无论他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可他真的不想让她再回到过去那种痛苦的境地，不想让她再次承受失去挚爱的锥心之痛。

“够了！”苏慕言厉声喝道，“好好休息，不要再提这件事！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语气太过严厉，眼神太过冰冷，让沈清辞瞬间愣住了。她看着苏慕言，眼中满是震惊和委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苏慕言如此严厉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威胁。她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泪水流得更凶了。

苏慕言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疚。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了，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语气缓和了一些：“好好睡觉吧，等你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厢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清辞压抑的抽泣声。她躺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苏慕言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过去一定充满了痛苦和不堪。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知道真相。她不想再像一个傀儡一样活着，她想找回自己的人生，哪怕那人生充满了荆棘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渐渐发作，沈清辞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再次陷入了沉睡。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只是睡得格外安稳，仿佛那些痛苦的记忆，都被这碗安神药暂时压制住了。

而此时，苏慕言正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望着天上的明月，眉头紧紧地皱着。他手中拿着一个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萧”字，正是他当年从沈清辞身上找到的。他想起了自己查到的关于沈清辞和萧玦的事情，想起了萧玦战死沙场的消息，想起了沈清辞为了追随萧玦，纵身跳下悬崖的传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沈清辞，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最初，或许是因为那日在深山里，看到她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可后来，随着相处的日子越来越久，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失忆的女人，竟然生出了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愫。这种情愫，让他害怕，让他恐慌。他知道，沈清辞的心中，永远都有一个萧玦，那个占据了她整个青春、整个生命的男人。而自己，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在她失忆时出现的、无关紧要的人。

“萧玦……”苏慕言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到底给她留下了什么？让她即便失去了记忆，也无法彻底摆脱你的影子？”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要么，就让沈清辞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让她永远都不要想起过去；要么，就放她离开，让她去寻找自己的记忆，哪怕那记忆会让她再次陷入痛苦。

可他真的能放她离开吗？一想到沈清辞可能会再次离开自己，回到那个充满痛苦的过去，苏慕言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跑了过来，单膝跪地，神色慌张地说道：“公子，不好了！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朝着别院的方向过来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北凛国的士兵！”

苏慕言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转过身，眼神中满是凝重：“多少人？距离这里还有多久的路程？”

“大约有二三十人，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一里地了，估计很快就会到这里！”护卫急声说道。

苏慕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想到，北凛国的士兵竟然会追到这里来。这座别院如此隐蔽，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是自己在离开京城的路上，被他们盯上了？

“立刻通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苏慕言厉声下令，“保护好沈姑娘和堇色，绝对不能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是，公子！”护卫连忙应声，转身匆匆跑去传达命令。

苏慕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他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转身朝着东边的厢房走去，他必须尽快把沈清辞和堇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推开厢房的房门，沈清辞依旧在沉睡，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苏慕言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心中一阵心疼。他不想让她再次陷入危险，不想让她再次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

“清辞，醒醒！”苏慕言轻轻摇晃着沈清辞的身体，语气急切地说道。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显然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苏公子……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了！”苏慕言一把将沈清辞从床上拉了起来，语气急促地说道，“有北凛国的士兵追来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北凛国的士兵？”沈清辞的眼神瞬间清醒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走！”苏慕言拉着沈清辞的手，转身就朝着门外跑去。

沈清辞的手被苏慕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让她心中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一些。可她依旧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再次逃过一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堇色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她匆匆跑到门口，看到苏慕言拉着沈清辞要走，连忙说道：“苏公子，沈姑娘，等等我！”

“快走！”苏慕言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对堇色说了一句。

三人匆匆跑出厢房，院子里已经一片混乱。护卫们都手持兵器，严阵以待，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远处，已经能听到隐约的脚步声和呐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跟我来！”苏慕言拉着沈清辞，朝着别院的后门跑去。堇色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后门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夜色中，树林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苏慕言拉着沈清辞，在树林里快速地穿梭着，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清辞被苏慕言拉着，跑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