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女自救录 第71章 霜雪覆心 旧梦难寻

东宫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雪。沈清辞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片飘落的花瓣，反复揉搓，直到花瓣碎成细小的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她已经这样坐了三个时辰了。

自从那日从李嵩王府的城楼上回来，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哭闹，不再言语，每天只是坐在这桃花树下，从日出到日落，眼神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灵魂。

萧玦的尸身被带回东宫后，沈砚和赵珩按照他的遗愿，准备将他安葬在城外的青山上，那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京城，也符合他生前“远离纷争，归于宁静”的心愿。可沈清辞却死死地抱着萧玦的尸身，不肯放手，日夜守在灵堂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沈姑娘，该吃饭了。”一名侍女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小心翼翼地走到沈清辞身边，轻声说道。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来劝沈清辞吃饭了，可每次得到的，都是沉默。

沈清辞像是没有听到侍女的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嘴里喃喃地念着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萧玦……萧玦……”

侍女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自从萧大人去世后，沈姑娘就成了这副样子，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原本灵动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整个人像是一株被严霜打过的桃花，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沈姑娘，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子殿下和沈砚大人着想啊。”侍女哽咽着说道，“京城刚平定叛乱，北凛国的大军随时可能到来，太子殿下和沈砚大人每天都在忙着处理政务，抵御外敌，您要是倒下了，他们该怎么办啊？”

沈清辞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侍女的话，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口中的呢喃声变得清晰了一些：“萧玦……他为什么不回来……他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离开京城……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他不能食言……”

侍女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沈姑娘，萧大人他……他已经走了……您就接受这个事实吧……”

“走了？”沈清辞猛地转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像是不明白“走了”是什么意思，“他去哪里了？是去买我爱吃的桂花糕了吗？还是去练剑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对不对？”

侍女看着她眼中的茫然，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沈清辞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明白。萧玦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大到让她无法承受，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逃避现实。

“沈姑娘……”侍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沈砚打断了。

沈砚穿着一身黑色的朝服，脸上带着疲惫，显然是刚从朝堂上回来。他走到沈清辞身边，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一阵愧疚。如果当初他能早点识破太监总管的阴谋，如果当初他能早点带兵赶到李嵩王府，如果当初他能保护好萧玦，沈清辞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你先下去吧。”沈砚对侍女说道。

侍女点了点头，端着那碗依旧温热的米粥，转身离开了。

桃花树下只剩下沈砚和沈清辞两个人，沉默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着他们。

“清辞，”沈砚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萧玦的葬礼，定在三天后。青山那边的墓穴已经准备好了，按照他的遗愿，简单安葬，不张扬。”

沈清辞像是没有听到沈砚的话，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嘴里喃喃地念着：“萧玦……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沈砚看着她，心中一阵无奈。他知道，现在任何的劝说都是徒劳的。沈清辞的心里，已经被萧玦的死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清辞，你看看我。”沈砚蹲下身，握住沈清辞的手，她的手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萧玦已经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守护好这大胤的江山社稷，守护好他想要守护的人。”

沈清辞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沈砚的话刺痛了，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恢复了空洞：“你是谁？萧玦呢？我要找萧玦……”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沈清辞眼中的茫然，那种陌生的眼神，让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清辞，你怎么了？”沈砚急切地问道，“我是沈砚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沈清辞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茫然：“沈砚？我不认识你。我要找萧玦，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沈清辞这是因为过度悲伤，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事情。她忘记了萧玦的死，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甚至忘记了他和赵珩，只记得萧玦一个人。

“清辞，你别害怕。”沈砚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担忧，轻声安慰道，“萧玦他……他出去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带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沈清辞看着沈砚，眼神里依旧满是茫然，但听到“萧玦很快就会回来”这句话，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他真的很快就会回来吗？”

“真的。”沈砚点了点头，心中一阵酸楚，“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回来陪你看桃花，陪你吃桂花糕，陪你过平淡的生活。”

沈清辞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那是萧玦去世后，她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笑容很淡，带着一丝茫然，却让沈砚看到了一丝希望。

“好。”沈清辞点了点头，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任由沈砚扶着她，站起身来。

她的身体很虚弱，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沈砚连忙扶住她，心中一阵心疼。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风一吹就像是要倒下。

“慢点走。”沈砚轻声说道，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清辞，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沈清辞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周围的环境，东宫的一切都很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她记得这棵桃花树，记得树下的石凳，记得不远处的回廊，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沈砚，”沈清辞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沈砚，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沈砚的心猛地一痛。她不仅忘记了萧玦的死，忘记了他和赵珩，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过度的悲伤，已经让她的记忆出现了紊乱。

“你是沈清辞，”沈砚轻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这里是东宫，是你的家。你因为前些日子受了点伤，所以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没关系，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沈清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一张被擦干净的纸，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有一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浮现——萧玦。

她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不知道他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会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地揪着她的心脏，让她难以呼吸。

回到房间后，沈砚扶着沈清辞躺在床上。侍女端来一盆温热的水，沈砚亲自为她擦拭了手和脸，然后又让侍女端来一碗米粥，一点点地喂她喝下。

沈清辞很听话，沈砚喂她什么，她就吃什么，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丝茫然，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喂完米粥后，沈砚又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渐渐闭上眼睛，进入睡眠，沈砚才轻轻地带上门，走出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就看到赵珩站在走廊里，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沈砚大哥，清辞姐姐怎么样了？”赵珩看到沈砚，连忙上前问道。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沈清辞，可每次看到的，都是她憔悴而空洞的模样，让他心中一阵难受。

沈砚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与担忧：“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赵珩急切地问道。

“她失忆了。”沈砚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她忘记了萧玦的死，忘记了我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萧玦一个名字，却也记不清萧玦是谁，只知道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会难过。”

赵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失忆了？怎么会这样？”

“过度的悲伤，让她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所以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沈砚说道，“大夫说，这是心因性失忆，想要恢复记忆，很难。除非有什么强烈的刺激，能让她想起过去的事情，否则，她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

赵珩沉默了。他知道，沈清辞对萧玦的感情有多深。萧玦的死，对她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失忆，或许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让自己不再被那些痛苦的记忆折磨。

“那……那萧玦大哥的葬礼，还按原计划进行吗？”赵珩犹豫着问道。他知道，萧玦的葬礼对沈清辞来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刺激，或许会让她恢复记忆，也或许会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沈砚沉默了片刻，说道：“按原计划进行。萧玦的遗愿，我们不能违背。至于清辞……我会安排人看好她，不让她去葬礼现场，以免刺激到她。”

赵珩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无奈。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三天后，萧玦的葬礼如期举行。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众多的宾客，只有沈砚、赵珩，还有几名萧玦生前的亲信和东宫的侍卫。他们穿着黑色的丧服，默默地跟在灵柩后面，朝着城外的青山走去。

青山上，墓穴已经准备好了。沈砚和赵珩亲自将萧玦的灵柩放入墓穴中，然后一铲一铲地将泥土覆盖上去，直到形成一个小小的土丘。

“萧玦大哥，你安心地走吧。”赵珩跪在墓前，泪水夺眶而出，“我们会照顾好清辞姐姐，会守护好大胤的江山社稷，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砚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萧公玦之墓”五个大字，心中一阵悲痛。他想起了萧玦生前的模样，想起了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了他对沈清辞的深情，想起了他为了守护这一切，付出的生命代价。

“萧玦，你放心。”沈砚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好清辞，守护好大胤。”

葬礼结束后，沈砚和赵珩没有立刻回东宫，而是站在萧玦的墓前，沉默了很久。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沈砚大人，太子殿下，不好了！沈姑娘不见了！”

“什么？！”沈砚和赵珩的脸色瞬间变了，“怎么会不见了？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我们一直在沈姑娘的房间外面守着，可刚才进去送水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是开着的，沈姑娘应该是从窗户跳出去了。”侍卫急声说道。

沈砚和赵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沈清辞现在失忆了，精神状态不稳定，她一个人出去，很容易发生危险。

“快，派人四处去找！”沈砚厉声下令，“重点搜查城外的青山和东宫周围的桃花林，一定要找到沈姑娘！”

“是！”侍卫们立刻领命，四散开来，开始寻找沈清辞的下落。

沈砚和赵珩也立刻上马，朝着城外的青山赶去。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沈清辞会跑到萧玦的墓前，受到刺激。

果然，当他们赶到青山上萧玦的墓前时，看到沈清辞正跪在墓碑前，双手紧紧地抱着墓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哭泣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不知道这个墓碑是谁的，可当她看到墓碑上“萧玦”两个字时，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的碎片在翻腾，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萧玦……萧玦……”沈清辞喃喃地念着墓碑上的名字，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为什么……一想到你的名字，我就这么难过……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沈砚和赵珩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沈清辞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她抱着墓碑的手突然松开，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啊——！”

“清辞！”沈砚和赵珩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

可沈清辞却像是疯了一样，推开他们，朝着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着：“萧玦！萧玦！你在哪里？我找你！我找你！”

她的脑海里，无数的记忆碎片在翻腾：桃花树下的约定，地牢里的折磨，城楼上的生死离别，萧玦最后那句“阿辞，我爱你”……

这些碎片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切割，让她痛苦不堪。她想抓住这些碎片，想想起过去的事情，可越是想，就越是痛苦，脑海里一片混乱。

“清辞！你慢点！”沈砚和赵珩连忙追了上去，心中一阵焦急。

沈清辞跑得很快，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漫无目的地朝着山下跑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萧玦，找到那个让她心痛不已的人。

山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沈清辞一头扎进树林里，脚下的树枝和石头不断地绊倒她，她的衣服被划破了，膝盖和手臂也被划伤了，鲜血渗了出来，可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依旧不停地向前跑着。

“萧玦……你在哪里……”沈清辞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声音嘶哑而绝望。

沈砚和赵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受伤的模样，心中一阵心疼，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紧紧地跟着她，生怕她发生意外。

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脚下一滑，朝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

“清辞！”沈砚和赵珩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朝着陡坡下跑去。

陡坡下面是一条小溪，沈清辞滚到小溪里，被溪水呛了几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虚弱，又摔倒了。

沈砚和赵珩连忙跳进小溪里，将沈清辞扶了起来。她的身上湿透了，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脸上、手上、膝盖上都是伤口，鲜血混着溪水，顺着身体往下流，看起来狼狈不堪。

“清辞，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沈砚急切地问道，伸手想要检查她的伤口。

可沈清辞却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猛地推开他们，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茫然：“你们是谁？别碰我！我要找萧玦！我要找萧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沈砚和赵珩看着她眼中的恐惧和茫然，心中一阵无奈。刚才的刺激，不仅没有让她恢复记忆，反而让她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加不稳定了。

“清辞，我们是沈砚和赵珩，是你的朋友。”沈砚轻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萧玦他……他在家里等你。”

“萧玦在家里等我？”沈清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他真的在家里等我吗？”

“真的。”沈砚点了点头，心中一阵酸楚，“我们带你回家，就能见到他了。”

沈清辞没有再反抗，任由沈砚和赵珩扶着她，走出了小溪。她的身体很虚弱，刚走出小溪，就晕了过去，靠在沈砚的怀里。

沈砚和赵珩看着她昏迷的模样，心中一阵担忧。他们连忙将她扶上马车，朝着东宫的方向赶去。

回到东宫后，沈砚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检查后，说沈清辞只是因为过度疲劳、受伤和精神刺激，才导致昏迷，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