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生啊,跟下跳棋似的,你也不知道下一步是跳空还是直接进坑。回头看看我这四十来年,活脱脱一部改革开放后小人物浮沉记,摆夜市、倒腾服装、去银行上班、继续倒腾服装,认识的人也是形形色色,啥样神仙鬼怪都有。
话说有一天深夜,睡得正香,“叮铃铃!”手机跟催命符似的炸响,直接把汪佳给吓醒了,眼睫毛扑棱扑棱的。我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眯着眼摸表一看:好家伙,凌晨两点十七分!这时间点,谁他娘的打电话?接起来就听见电流滋啦滋啦响,跟鬼片前奏似的,手机上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谁啊?”我故意拔高声调,眼角余光瞥见汪佳支棱着身子,睡裙滑下来露着半边白皙的肩膀。
“兄弟,我。”听筒里传来一把嗓子,沙哑还夹着呼呼的风声。
我抓着电话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指节都发白:“有屁快放!报名字!”
“碟片哥。”仨字儿吐出来,我心里的石头算落地一半。这时候床头灯啪地亮了,汪佳揉着眼睛问:“咋了这是?”我赶紧扭身子挡住来电显示那点绿光。
那头的碟片哥跟地下接头似的,声音压得低低地:“老汽车站钟楼底下,后巷第三个垃圾桶,记得带件厚外套……冻死个球!”话音没落,就听见哐啷一声,估计是易拉罐被他踢臭水沟里了。
汪佳冰凉的小手贴到我后背上:“这大半夜的,非得出去?”她那睡衣领口晃悠的珍珠项链闪着冷光,那是我上周刚送她的礼物。
“嗐!供货商那边……临时补个急件手续!”我随口胡诌个理由,麻利地套上毛衣,钥匙串上挂着那把救过急的瑞士军刀,硌得手心直疼,“你先睡,明早准给你带虾饺烧麦!”这话,一半是安抚,一半是给自己壮胆。
出门拦了辆出租,车里一股子烂橘子混着柴油味儿直冲鼻子,那叫一个“提神醒脑”。车站顶上的大电子钟冒着幽绿的光:02:49。积水坑里,刚开走的末班车留下道轮胎印,歪歪扭扭的像条血蚯蚓。
静得吓人。头顶“嘎巴”一声枯枝折断声,抬头一看,生锈的消防梯在风里晃悠,不知道哪层楼的破窗户后面,半截烟头明明灭灭。
电话亭那块投下个菱形光斑,我影子在里面忽长忽短。墙缝里的枯草尖在风里哆嗦,好像随时会钻出个啥玩意。就在这当口!一只爪子猛地拍上我肩膀头子!真不是我矫情,当时差点听见自己脖子“咔嚓”一声!
猛一转身,眼前这张脸,皱皱巴巴得像揉了半年的旧报纸。正是碟片哥!那棉袄领子都长霉斑了,露出的手腕子细得能看清骨节轮廓。他接过我递的烟,那架势跟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打火机“咔嚓”了好几下才点上,火苗子一跳,映出他指甲缝里陈年的泥垢——老江湖的“勋章”啊。
我俩缩进更深的巷子。他嘬了口烟,烟雾在昏暗中缭绕:“西郊那片拆得就剩半拉架的印刷厂,还记得不?”嘿,这话头一起,三年前那股子味儿——通风管道的铁锈味混着新碟片的塑胶热乎气,瞬间就冲进我嗓子眼了!
后来找补身子,钻进一家羊肉馆子。那霓虹灯管缺了一段,红一块暗一块地在他脸上闪。他啃羊腿那狠劲儿,腱子肉在皮下来回滚,油点子“啪”地溅到墙上一张旧挂历——2003年!正是我和碟片哥认识那会儿。
“上周在国道检查站……”碟片哥啃骨头的动作忽然停了,羊骨头在他牙缝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得人后槽牙发酸,“后视镜里扫见条子的反光条,操,那光比饿狼的眼珠子还亮!”我心里一紧,目光下意识就瞟向玻璃门外晃悠的树影子。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你正干点小坏事,总觉得背后有眼睛盯着。
他突然“哐当”一声把把串车钥匙拍桌子上了!那串钥匙我认识,挂着个褪了色的“出入平安”手链,像个老伤口结了痂。
“车座底下有个铁盒,”他蘸着茶水在油腻腻的桌面上画了个圈儿,“帮哥个忙,想法子给阿珍。”阿珍,是他媳妇。“你嫂子那头要问起来……就说,说我往南边走了。”这话里透着的悲壮和托孤感,傻子都听得出来。
送他出门,地上淌着乌黑的水。他裹着旧棉袄的背影,忽然让我想起那年冬天:我俩挤在他那破面包车里在夜市摆摊,那车漏风,冻得跟冰窖似的,只有车玻璃上粘着的北斗星像颗冻硬的银钉子,冷冷地看着我俩瞎扑腾。
碟片哥这一走,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我时不时在傍晚,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红绿灯发会儿呆。城市被霓虹灯切成一块块的,像破碎的拼图。碟片哥的影子,就像放老电影似的,在我脑壳里反复播:那些当年他跟我说的犄角旮旯的坐标,早就被时间锈死了,成了地图上找不着的地儿。可邪门的是,我总忍不住半夜跳上末班公交车,咣当咣当地往西郊那片拆迁区跑。你说这是图啥?明知道是白跑,是傻缺,可还忍不住要去那儿沾一身黄泥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