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柳云裳的指点,谢珩心中稍定。鬼市虽可能有所获,但毕竟缥缈,且需等待特定时日。相比之下,那位收藏箜篌的赵老宦官,似乎是一条更为明确的线索。他决定次日先往西榆林巷探访。
次日清晨,汴京城在秋日的朝阳中苏醒,坊市开启,人声渐沸。谢珩并未直接前往西榆林巷,而是先来到了东京城内着名的马行街、潘楼街一带的繁华市集。他需要投其所好,备下一份能让那位脾气古怪的老宦官愿意接见的礼物。
他漫步于鳞次栉比的店铺之间,耳中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鼻尖萦绕着各色食物、香料、药材、皮革混杂的浓郁气味。他仔细留意那些售卖古玩珍奇、文房雅玩的铺子,并不时向一些看上去消息灵通的店铺伙计或摆摊的老者打听那位赵老宦官的喜好。
“您问那位西榆林巷的赵内侍啊?”一个售卖仿古铜器的摊主捋着胡须,压低声音道,“那可是位眼界高的主儿!寻常金银看不上眼,就喜好些前朝的、有来历的老物件,尤其是跟宫里、跟礼乐沾边的。”
另一家书画铺的掌柜则透露:“赵内侍雅好金石,对前朝碑拓、古玺印颇为痴迷。另外,听闻他对前朝乐舞图谱、乐器模型也有收藏。”
一个曾在某位达官显贵府上做过事的旧货郎说得更具体:“老宦官嘛,在宫里待久了,就念旧。喜欢精致小巧的玉器把件,上等的香料,还有……咳,前朝宫中流出来的、带着故主气息的旧物,他瞧着亲切。”
综合多方信息,谢珩心中有了计较。这位赵老宦官,性情孤僻,品味刁钻,喜好奇特,尤其偏爱带有前朝宫廷印记和故事的古物。他需要一份既能显示诚意、又能切中其癖好的礼物。
他在市集上细细寻觅。最终,在一家专营高丽、倭国舶来品的店铺里,他看中了一尊来自高丽的青瓷狻猊香炉。此炉造型古拙,釉色青翠莹润,狻猊形态栩栩如生,口中衔珠,设计精巧,兼具异域风情与古雅之气。更重要的是,此物并非中原常见式样,足以引起老宦官的好奇。
接着,他又在一家老字号文玩店,购得一份前朝《乐府杂录》的残卷抄本,虽非原本,但抄写工整,内容涉及唐代乐舞制度与乐器形制,正投其所好。最后,他还精心挑选了一小盒上等的龙涎香。
备齐这三样礼物,已是午后时分。秋阳煦暖,谢珩提着锦盒,信步向西榆林巷走去。
西榆林巷位于汴京城的西隅,相较于马行街的喧嚣,此处显得格外清静。巷子两旁多是些年代久远的宅院,青砖灰瓦,墙头探出些枯瘦的秋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安宁,甚至略带萧索的气息。
谢珩依着柳云裳所言,走到巷子尽头。只见一扇略显斑驳的黑漆木门紧闭着,门楣不高,门前石阶打扫得却颇为干净。他上前,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击了三下。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警惕的小宦官探出头来,尖着嗓子问道:“何人叩门?我家主人不见外客。”
谢珩拱手,语气平和:“劳烦通禀,晚生谢珩,特来拜会赵内侍,奉上些许雅玩,以求一见。”说着,他稍稍掀开锦盒一角,露出那青瓷香炉的一角与书卷。
小宦官打量了谢珩几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锦盒,犹豫了一下,道:“等着。”随即又关上了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再次打开,小宦官侧身让开:“进来吧,主人让你进去。”
谢珩道谢,踏入宅门。院内比想象中更为清幽,面积不大,却布置得颇具匠心。几株老松翠柏,一方瘦骨嶙峋的太湖石,青石板路缝隙间生着细密的苔藓。正堂门窗紧闭,引路的小宦官带着他绕过正堂,来到后院一间更为僻静的厢房前。
“主人在里面。”小宦官示意谢珩自己进去。
谢珩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有些昏暗,窗户半掩,只透进几缕斜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书卷和淡淡药香混合的气味。一个身形干瘦、穿着暗色直缀的老者背对着门,正俯身在一个多宝格前,似乎在擦拭着什么。他听到动静,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
这老者面皮松弛,皱纹深刻,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久经世故的锐利,下颌光洁,正是宦官特有的面相。他便是赵老宦官。
他的目光落在谢珩手中的锦盒上,既没有露出欣喜,也没有表现出愠怒,只是用那略带沙哑的尖细嗓音平淡地问道:“这位郎君,面生得很。可是……柳娘子介绍你来的?”
谢珩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将锦盒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拱手道:“内侍明鉴,晚生确是经柳云裳娘子指点,只为索求箜篌,故此特来拜会。”
赵老宦官闻言,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阴郁。“呵呵……”他低笑两声,带着嘲讽,“果然是她。郎君倒是实诚。不过,你被她诓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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