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独立于汴河畔,晚风带着水汽拂面,带来丝丝凉意。河面画舫灯火通明,笙歌隐隐,与远处市井的喧嚣交织,衬得他这一隅愈发静谧。他望着那流淌了千年的河水,心中对那箜篌生出一股无力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几乎被晚风吹散。
“这位官人,因何在此唉声叹气?可是有什么难处?”
一个清亮婉转的女声自身侧响起,带着几分好奇与关切。
谢珩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素罗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几步之外。她约莫双十年华,容貌清丽,未施浓粉,发髻简单地绾着,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气质不似寻常闺秀,倒带着几分风尘历练的爽利。谢珩觉得她有些面熟,略一回想,便记起白日里在桑家瓦子的一处勾栏中,似乎见过她弹奏琵琶,技艺颇为不俗。
他微微一笑,拱手还了一礼,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多谢小娘子关心。不过是些琐事,说出来,只怕小娘子也帮不上忙,反倒扰了雅兴。”
那女子却不以为意,上前两步,就着河畔灯笼的光晕,好奇地打量着谢珩。只见他身量颀长,穿着一袭质料上乘却款式略显陌生的青衫(实为谢珩以仙力幻化,力求符合宋人习惯,但其超越时代的气质与细节仍与纯粹宋服略有差异),面容俊雅,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沉静,银发被巧妙地隐藏在儒巾之下,但偶尔泄露的一丝光泽仍显特殊。周身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同于汴京繁华浮躁的清净气度。
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官人此言差矣。小女子虽力薄,但在这东京城内,也算见识过三教九流。观官人气度,绝非寻常商贾或应试举子。白日里见官人在瓦子流连,关注乐师器乐;方才又见官人从大相国寺雅市方向而来,步履从容,却眉宇间隐有愁色。官人寻的,恐怕不是寻常物件吧?”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谢珩背负的、以青布包裹的长形物件上(那是新购的古琴),又瞥见他腰间似乎还系着一个小布包(内装陶埙),唇角微扬,“能让官人这般人物发愁,所求之物,定然稀罕。莫非……是乐器中的古雅之器,且是如今市面上难寻的?”
她歪着头,故作思索状,随即轻轻一击掌,恍然道:“是了!官人购置了琵琶、笙,又得了古琴、陶埙,却仍面有难色……能让精通音律、见识不凡的官人都觉棘手的,恐怕只有那如今几近绝响的……箜篌了吧?”
谢珩闻言,心中真正吃了一惊。他自认行事低调,观察力亦非常人可比,没想到这女子仅凭短短接触和些许细节,竟将他的行踪与目的推测得**不离十。他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乐伎,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惊讶与探究:“小娘子……如何得知?谢某……确实在寻箜篌。”
见谢珩承认,那女子掩口轻笑,声如银铃:“官人莫怪小女子唐突。实在是官人太过与众不同,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她解释道,“其一,官人衣着料子乃上乘苏罗,但裁剪细节与小女子平日所见仕宦子弟略有不同,似是古制,却又非全然复古,想必官人并非久居汴京,或来自有独特传承之地。”
“其二,官人气质沉静,目光明澈,不似汲汲于名利之辈。在瓦子中,只静静聆听观察乐师与乐器,目光专注,显然是懂行之人,而非单纯寻欢作乐。”
“其三,官人步伐沉稳,气息均匀,显然身怀武艺或养生有道,非寻常文弱书生。这等人物,却为寻物发愁,所求之物定然不凡。”
“其四,官人购置乐器,目标明确,琵琶、笙取自市井瓦舍,古琴、埙求于文人雅市,皆是合乎其流通之处。然独缺大型、华丽且已不常见的弦乐器。箜篌在唐时极盛,于本朝却日渐稀少,连教坊都难得一见,正是符合‘懂行之人难寻’之物的特征。小女子胡乱一猜,不想竟真的猜中了。”
她的推理条理清晰,观察入微,虽有个别地方因谢珩身份特殊而略有偏差(如衣着来源),但整体方向竟完全正确。谢珩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赞道:“小娘子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谢某佩服。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小女子姓柳,名云裳。”女子盈盈一礼,“平日里在瓦舍弹唱,混口饭吃罢了。”
“柳娘子。”谢珩拱手,“实不相瞒,谢某确为箜篌而来。此物难寻,谢某几乎访遍东京,仍无线索,故而在此发愁。却不知柳娘子方才言道,或许能帮上忙……可是真有门路?”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这柳云裳既然能推断出他在找箜篌,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
柳云裳见谢珩态度诚恳,也不再卖关子,笑道:“官人寻访那些明面上的乐器行、雅士,自然是寻不到的。真正的古器、稀罕物,往往在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压低了声音,“官人可曾听说过‘鬼市’?”
“鬼市?”谢珩挑眉。他倒是知道一些关于鬼市的传闻,那是凌晨时分、于特定地点形成的秘密集市,多交易些来路不明或不便公开的货物,三教九流汇聚,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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