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忘川郡 第54章 锦城子弟 暗巷奇逢

谢珩正觉棘手，思忖着是否要动用些非常手段，却又顾忌可能引发的因果扰动，踌躇间，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

“郎君！前面那位青衣郎君，请留步！”

谢珩回头，却见方才那“集贤书阁”的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谨慎与某种决断的神色。他跑到近前，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对谢珩道：“郎君，方才……方才小老儿思来想去，见郎君气度不凡，求书之心甚切，或有一法，或可一试，只是……颇为迂回，且需些运气。”

谢珩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掌柜请讲。”

掌柜的又凑近半分，声音几不可闻：“郎君，这长安城里的权贵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寻常士子、甚至是小官小吏，他们未必放在眼里，也多有提防。但有一类人，他们却往往乐意结交，甚至主动攀附。”

“哪类人？”

“便是那等家资巨万、来自远方、看似只知风月、不谙朝局的富家子弟，尤其是……蜀中来的。”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蜀地富庶，锦官城更是名满天下，蜀商豪富，天下皆知。这些权贵，一方面贪图其财货，一方面也觉得这等‘商贾之子’心思单纯，易于掌控，即便交往过密，也不易引人猜忌。郎君若能假扮成蜀中来的富商子弟，挥金如土，结交些喜好声色犬马或贪慕钱财的勋贵子弟，或许……便能搭上线，再徐徐图之那《律疏》。”

谢珩闻言，深深看了这掌柜一眼。此人倒是颇通世故，看出了自己的“非常”，却又不敢深究，反而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又能将自己摘干净的建议。他点了点头，从袖中（实则是乾坤镜所化褡裢）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五两，塞到掌柜手中：“多谢掌柜指点，区区谢意，不成敬意。”

那掌柜触手便知银两成色极佳，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忙收起，连连拱手：“郎君客气了！小老儿预祝郎君马到成功！”说罢，便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快步溜回了书店。

谢珩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此法虽迂回，耗时也可能不短，但确实比硬闯官府或盲目寻找官员要稳妥得多，也更符合他“不扰凡尘”的原则。他当即转身，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里坊小巷。

巷内无人，他再次取下乾坤镜，清辉流转。刹那间，他身上的青色布衣变为一袭质地精良、绣着暗纹的湖蓝色蜀锦圆领袍，腰间束上玉带，悬挂上看似价值不菲的玉佩和绣工繁复的荷包，脚下布鞋也换成了厚底乌皮**靴。发髻重新梳理，插上一根金镶玉的发簪。容貌虽未大变，但眉宇间刻意添了几分养尊处优的慵懒与挥金如土的豪气，活脱脱一个从蜀中繁华之地来到帝都见世面的纨绔子弟。

他对着巷口积水中模糊的倒影看了看，自觉无甚破绽，便整了整衣袍，摇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泥金折扇，大摇大摆地重新走上了朱雀大街。

此刻的他，与刚才那个沉静的“游学士子”判若两人。他刻意放慢脚步，流连于那些售卖珍玩、绸缎、金银器的店铺，时而进去看看，问东问西，出手阔绰地买些小玩意儿，与店家攀谈时，也刻意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蜀地口音，言谈间多是询问长安何处好玩，何处酒香，何处美人多，一副标准的“败家子”做派。

他从东市逛到西市，在胡商开设的酒肆里品尝葡萄酒，在波斯邸前欣赏那些奇珍异宝，甚至在斗鸡场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扔下几串铜钱打赏表现精彩的鸡奴。他挥金如土的模样，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有羡慕，有不屑，也有暗中打量、似乎在评估其“价值”的。

然而，一天下来，虽然引得不少人侧目，甚至有几个地痞混混之流试图上前搭讪“打秋风”，都被他三言两语、带着“豪气”地用小钱打发走了，却并未遇到真正能接触到《唐律疏议》层面的“权贵”。那些真正的勋贵子弟、朝廷官员，似乎都有自己的圈子，并非他这样在街上闲逛就能轻易结识的。

眼看日头偏西，暮色渐起，坊门即将关闭，谢珩心中也不禁有些气馁。他寻了一处临街茶棚坐下，要了一碗煎茶，看着街上依旧熙攘但已透出几分归家急切的人流，轻轻叹了口气。这法子，看来也非易事。

就在他叹气声刚落，一个穿着淡青色襦裙、梳着双鬟髻、眉眼清秀的侍女，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桌旁，微微屈膝一礼，声音清脆：“这位郎君，方才听闻您叹息，不知有何烦心事？可是初来长安，有何不便之处？”

谢珩抬眼，略带好奇地打量这侍女。她举止有度，不似寻常人家的婢女，衣料也非普通市井之物。他笑了笑，刻意用那副纨绔子弟的口吻道：“小娘子有心了。某家叹口气，与你何干？莫非这长安城连人叹气也要管上一管？”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

那侍女却不羞不恼，依旧从容，微笑道：“郎君莫怪。实是我家小姐心善，见郎君独自一人，在此长吁短叹，似是遇到了难处，故命婢子前来一问。我家小姐说，她观察郎君许久了。”

观察许久？

谢珩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顺着侍女的目光方向，看似随意地朝茶棚外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装饰雅致却不显奢华的油壁小车，车窗垂着薄薄的纱帘，隐约可见帘后一道窈窕的身影，正静静地望向这边。

竟然被人盯上了？而且是一位“小姐”？谢珩心中念头飞转，是自己扮演的富家子弟露出了破绽？还是这长安城中，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他按下疑惑，对那侍女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某唐突了。请代某谢过你家小姐关心。不过是些琐事，不足挂齿，就不劳烦小姐挂心了。”

那侍女却并未就此离去，反而道：“郎君不必客气。我家小姐说，看郎君气度，非是寻常商贾，或许……郎君所求，并非只是长安风月呢？”她话语轻柔，却意有所指。

谢珩眼睛微微眯起，重新审视起这个侍女，以及远处那辆马车。看来，这位“小姐”，并非寻常闺阁女子。自己这“蜀中富商子弟”的伪装，似乎引起了某种意想不到的注意。是福是祸？他心中警惕，却也生出了一丝探究之意。或许，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反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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