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忘川郡 第259章 观中密语 镜里寒深

自五庄观归来后，时光在忘川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流淌。彼岸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河水流淌着亘古不变的韵律。桃源居内，公务如常，接待新客、批复文书、巡查边界，一切似乎都与往日无异。

但幽砚却敏锐地察觉到，使君谢珩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他依旧会耐心指点她仙术，依旧会沉稳地处理各项事务，依旧会在她汇报时给予简洁的指示。可那份原本就存在的疏离感，仿佛变得更加厚重、更加坚不可摧。他的眼神，偶尔在她不曾留意时，会投向窗外忘川虚无的某处，那目光深处不再是平和的审视或思索，而是一种……浸透了万古寒冰的淡漠，仿佛世间万物，包括这忘川本身，都不过是他眼中可堪利用的尘埃。甚至连他周身那清冷的气息，也似乎变得更加沉寂，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再激不起半分涟漪。

有一次，她兴冲冲地向他展示自己新学会的一个小法术，仙力凝聚的光蝶在指尖翩跹，她期待地望向他，却只对上他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空洞的眼神。那眼神让她心头莫名一悸，后面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说了句“尚可”，便不再关注。

幽砚隐隐觉得，自五庄观回来后，使君的心，好像被一层更厚的冰壳封住了，离她，离这忘川，都更远了些。她将此归因于使君或许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或是修为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并未敢多问，只是将这份细微的察觉默默压在心底，行事愈发谨慎小心。

……

与此同时，远在人间界西牛贺洲的万寿山五庄观，却是一派仙家祥和景象。庭院内，古松苍劲，灵鹤翩跹。镇元大仙与齐天大圣孙悟空，正对坐于一棵虬枝盘结的果树下，中间的石桌上摆着清茶与几枚灵气盎然的果子。

镇元子接过清风童子恭敬递上的茶盏，揭开杯盖，轻轻拂开氤氲的热气，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对面正毫不客气拿起一枚人参果，“咔嚓”咬下一大口的毛脸雷公嘴和尚。

“你这猴头，不在你的花果山逍遥，赖在贫道这五庄观多日，总不至于是贪图我这几口茶水果子吧？”镇元子声音温和，带着洞悉世情的淡然。

孙悟空三两口将那人参果吞下肚，咂咂嘴，一双火眼金睛滴溜溜地转着，嘿嘿一笑，直截了当地说道：“老官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忘川的小子，谢珩，他脑子里那些被封印的、关于上古的破烂记忆，是你给解开的吧？”

镇元子吹了吹茶沫，眼帘微垂，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贫道不过是，顺水推舟，还其本来面目罢了。”这态度，几乎等同于默认。

孙悟空挠了挠手背，猴脸上露出几分戏谑又了然的神色：“俺老孙可是花了老鼻子劲，跟他打了好几回交道，才隐隐觉出他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不像寻常的阴司仙官，倒像是……某种更古老、更了不得的东西被锁在了里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老官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把他那层壳子给捅破了！”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你这不是明摆着给酆都那群穿黑袍、摆臭脸的家伙添堵吗？那谢珩想起来自己是谁，还能安心给酆都老儿当差？”

镇元子闻言，终于抬起眼，看向孙悟空，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哦？大圣此言，倒像是很为酆都着想？莫非忘了，当年那十殿阎君之一的阎罗王，是如何捧着生死簿，上天庭告御状，言你强销死籍，搅乱阴阳的？你对那群阴司官员，何时有了好感？”

“呸！好感？”孙悟空像是被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龇牙道，“俺老孙对那群只会按着条条框框办事、动不动就拿轮回吓唬人的家伙能有啥好感？当年要不是他们……哼！”他想起旧事，依旧有些愤愤不平，抓耳挠腮一番，才又道，“就是因为俺看他们不顺眼，所以第一次在忘川见到谢珩那小子时，才发现自个儿竟然没生出多少厌烦，这才觉着奇怪！他身上，没有酆都那股子迂腐陈朽的霉味儿！”

“这便是了。”镇元子悠然品了一口香茗，缓缓道，“酆都立府已久，规矩森严本是好事，然过于僵化，便失了阴阳流转、生生不息的活性。犹如一潭死水，需有外力搅动，方能焕发新生。酆都那老家伙，坐镇幽冥无数岁月，心思深沉如海，贫道这点小动作，他未必不知，或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放下茶盏，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落在了那遥远的忘川之地，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贫道倒是很想看看，这位曾经的‘玄明’，在忆起前尘，知晓自身来历与遭遇之后，会在这看似稳固的忘川，乃至整个酆都，掀起怎样的风浪，做出何等……出格之事。”

孙悟空听完，眼珠转了转，似乎品出了镇元子话中的深意。他嘿嘿一笑，将果核随手一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朝着镇元子拱了拱手：“得，老官儿，你这话说得在理！看热闹俺老孙最喜欢了！行了，果子也吃了，话也问明白了，俺老孙也得回花果山瞧瞧那帮孩儿们了，免得他们以为俺又被哪个佛祖菩萨给压在山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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