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谢珩与幽砚,受曹雪芹之托,借助乾坤镜之力,遁入时空洪流,再睁眼时,已置身于清乾隆五十八年(人纪公元1793年)北京城的琉璃厂。
甫一落地,喧嚣的声浪与鲜活的人间烟火气便扑面而来,与忘川永恒的静谧清灵判若两个世界。幽砚尚不及细看自身变化,便被眼前景象攫住了心神。
但见长街迤逦,店铺栉比。旌旗幌子迎风招展,上书“荣宝斋”、“汲古阁”、“萃文堂”等名号,皆是经营文房四宝、古籍碑帖、金石书画的所在。青石路面被车马行人磨得光润,空气中混杂着陈年墨香、新裱糊的浆糊味、线装书特有的纸香,还有道旁小吃摊传来的芝麻烧饼、豆汁儿的独特气味,以及骡马市的淡淡腥臊。操着各色口音的士子、商人、官吏、八旗子弟摩肩接踵,讨价还价声、伙计吆喝声、车轴辘辘声汇成一片沸腾的市井交响。
幽砚身着藕荷色旗袍,外罩玄青坎肩,发髻上的绢花随她好奇转动的小脑袋轻轻摇曳。她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看什么都新鲜。“使君,这里……这里好生热闹!”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谢珩的衣袖。
谢珩一身藏青长衫,气质沉静,在这人来人往中并不显突兀。他微微颔首,目光如古井无波,迅速扫过周遭环境,低声道:“此地便是琉璃厂,文人墨客荟萃,书肆林立,正是寻书之所。跟紧我,莫要走散。”
二人随着人流缓步前行。谢珩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灵识微展,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流散的关于“石头记”、“红楼梦”的只言片语,以及那些书铺摊位上可能蕴藏的目标气息。
行至一处分岔路口,一座规模颇大的书肆“文盛斋”映入眼帘。店堂深邃,书架顶天立地,堆满了各式典籍。谢珩迈步而入,幽砚连忙跟上。店内顾客不少,多是青衫文士,或静立翻阅,或与掌柜低声交谈。
谢珩踱至柜台前,一位戴着瓜皮帽、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掌柜正拨弄着算盘。见谢珩气度不凡,掌柜停下动作,拱手笑道:“这位爷,面生得很,是寻经典子集,还是野史杂谈?小店应有尽有。”
谢珩还了一礼,声音平和:“掌柜的,在下南边来的书商,听闻京中盛行一部奇书,名曰《石头记》,亦称《红楼梦》,心向往之。不知贵号可有藏本?愿求一观,价格好商量。”
掌柜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了谢珩一番,捋须笑道:“爷台好眼光!这《石头记》确是近年来士林间争相传抄的奇文,笔墨风流,世情透彻。不过……”他拖长了语调,面露难色,“此书向无刊印,皆是手抄秘传,流传不广,且内容……嘿嘿,有些犯忌讳,官府查得紧,等闲不敢示人啊。”
幽砚在一旁听着,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掌柜说没有。
谢珩神色不变,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雪花银,不着痕迹地推了过去:“还请掌柜行个方便,若能一睹为快,必有重谢。”
掌柜瞥见银光,脸上笑容热络了几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爷台既是诚心人,小的也不敢欺瞒。手抄本确是难得,错漏也多。不过,前两年,市面上倒出了活字排印的本子,虽非曹公原笔,乃是一位高先生续补,却也号称‘全璧’,流传颇广。小店……恰巧藏有一套。”
“哦?”谢珩恰到好处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可是那萃文书屋印行的程高本?”
掌柜略显惊讶:“爷台竟也知晓?正是辛亥岁萃文书屋的活字本,坊间称为‘程甲本’,最为初印,字迹清晰,装帧也考究。不过,这价格嘛……”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了捻。
“掌柜但说无妨。”
“纹银……八十两。”掌柜报出一个数字,目光紧盯着谢珩。
幽砚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八十两银子!她在忘川虽不管钱粮,也知这在当时绝非小数目,足够寻常人家数年嚼用。这掌柜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谢珩却只是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价格确是不菲。不过,若真是初印程甲本,品相完好,倒也值得。可否先验看一番?”
掌柜见谢珩如此爽快,心中大喜,脸上笑容更盛:“爷台是行家!请稍候,小的这就去取。”说罢,转身钻进后堂。
不多时,掌柜捧着一个蓝布函套出来,小心翼翼地在柜台上打开。函套内是四函三十二册线装书,纸张微黄,封面题签“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落款“萃文书屋”。翻开书页,是整齐的宋体活字,间有版画绣像,虽不如手抄本精雅,却也别有一番气象。谢珩快速翻阅,确认了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俱在,且确是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萃文书屋活字印本的特征,微微颔首。
“品相尚可。”谢珩合上书函,不再多言,直接从怀中取出四锭二十两的官银,放在柜台上,“这里是八十两,掌柜清点一下。”
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拿起银锭,掂量敲击,确认无误,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爷台爽快!这套《红楼梦》是您的了!祝您觅得奇文,生意兴隆!”他手脚麻利地将书函重新包好,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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