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自阳世归来,步履从容地踏过连接阴阳的界限,周身还萦绕着些许人间烟火气,便径直先去了那汇聚忘川文华菁英的“三世楼”。
楼阁巍然,隐于一片灵秀竹林之后,飞檐斗拱间流淌着岁月的沉淀。他于顶层的“藏珍阁”内,取出发髻间那枚光华内敛的乾坤镜,镜面微漾,一道凝实着无尽墨韵与历史魂光的虚影被缓缓引出,正是书圣王羲之那卷《兰亭集序》的真魂印记。谢珩以自身仙力为引,辅以忘川本源气息,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印记拓印、固化于两枚特制的“神魂玉简”之上。玉简温润,其上仿佛有流水潺潺、惠风和畅之景隐约浮动。
完成此事,他方才回到桃源居稍作休憩。不出半日,闻讯而来的李世民便已至门前。这位开创贞观盛世的帝王,此刻脸上竟带着几分近乎少年人的急切与期盼,全无平日朝会时的沉肃。
“使君,那《兰亭》……”李世民甫一入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目光灼灼。
谢珩莞尔,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又变戏法般呈上一卷以忘川灵丝仿古纸、灵墨摹写装裱的卷轴。“陛下,真迹神魂已凝于此简,可观其神;此卷乃依真迹魂韵所摹,可赏其形。原帖……终究需遵循历史轨迹,谢某不便擅动,然此二者相合,与亲见真迹已无二致。”
李世民双手微颤地接过,当即就在谢珩的书房内徐徐展开摹本卷轴。当那熟悉又魂牵梦萦的笔迹映入眼帘时,他呼吸都为之一窒,手指虚悬其上,沿着字迹的脉络轻轻移动,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兰亭溪畔的那份洒脱落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好啊!神韵俱在,形质兼得!”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极度满足的光彩,对着谢珩便是深深一礼,“使君成全之德,世民没齿难忘!”
谢珩侧身避过,温言道:“陛下言重了,此乃谢某分内之事。”
心愿得偿的李世民,抱着玉简与卷轴,如获至宝般离去,想必是要回到居所细细品味,与记忆中的惊鸿一瞥再度重逢。
此事在名士云集的忘川,自然并非隐秘。尤其对于某些格外关注帝王言行、以匡正辅弼为己任的臣子而言,更是如此。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谢珩处理完积压的公务,信步于忘川那光影迷离、汇聚了各方奇趣之物的市集。但见饕餮居新出的“冰镇荷露糕”前围了不少人,苏轼正与佛印争论着是甜口更佳还是该加以辣酱;范蠡的通衢宝阁外,石崇声若洪钟,正与那少年商圣讨价还价,要为绿珠再添一套“星辰纱”裁制的舞衣;远处长恨阁方向,隐约传来公孙大娘剑器舞动的破风之声,与杨玉环的霓裳曲相和,引得不少魂灵驻足。
就在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喧嚣中,谢珩于一个售卖冥界奇花异草的小摊前,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着唐代深青色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眉宇间惯常凝聚着一股忧国忧民、刚正不阿的执拗之气,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虽落在摊位的“幽昙花”上,神思却早已飞远。正是郑国公魏征。
“玄成公,好雅兴。”谢珩含笑上前,语气温和地打招呼。
魏征闻声转头,见是谢珩,神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敢于直谏君王、洞察世事的眼中,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挣扎,最终,所有话语只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唉……”
谢珩观其神色,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却仍故作不解,关切问道:“玄成公何故叹息?可是在此地有何不适,或是对谢某有何指教?”
魏征抬眸,目光如炬,直视谢珩,语气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失望与痛心:“使君何必明知故问?老夫……老夫听闻,使君前番远赴阳世,历经奔波,只为替陛下寻回那一卷《兰亭集序》?”
“确有此事。”谢珩坦然承认。
“使君!”魏征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带着谏臣特有的铿锵,“陛下乃一代明君,开创贞观之治,功在千秋。然,即便明君,亦有其私欲偏好。陛下酷爱书法,尤痴迷王右军《兰亭》,此乃人所共知。然此物终究是玩好之物,于国于民,并无寸益!陛下一言,使君便劳心劳力,远涉阴阳……这,这岂非是纵容君王之私欲?长此以往,忘川使君之责,难道竟成了满足个别人一己之好的工具?老夫……老夫实难认同!”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金銮殿上,面对可能出现的“奢靡”苗头,便要挺身而出,直言劝谏。
谢珩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在魏征语毕后,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淡然笑容。他并未直接反驳,只是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玄成公之心,谢某明白。只是,其中缘由,并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公若有余暇,不妨随谢某去一个地方,或许能解心中疑惑。”
魏征眉头紧锁,不解谢珩此举何意,但见他笑容温和,目光清澈,不似作伪,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也罢,老夫便随使君一行,倒要看看,使君有何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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