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忘川郡 第193章 清波浣旧 麦田释前尘

谢珩见西施与王昭君二人虽时代迥异，气质不同，然初见之下，目光交汇间竟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心中微动，便有了计较。他温言对二人道：“西施姑娘，昭君姑娘，二位初临忘川，观此间景致，不知对居所有何偏好？若二位不介意，前方忘川河畔有一处清幽所在，毗邻而居，既可临水观澜，又可互相照应，不知意下如何？”

西施隔着帷帽轻纱，目光似在谢珩与王昭君之间流转片刻，随即柔声应道：“但凭使君安排，能与昭君姐姐为邻，自是极好。”她语声依旧婉转，却少了几分初时的缥缈，多了些许安定。

王昭君亦含笑点头，她性情本就豁达爽朗，对此安排更是无有不妥：“使君费心了。能与西施妹妹比邻而居，平日说说话，看看风景，想来便不觉寂寞了。”

见二人同意，谢珩便亲自引路，将她们带至忘川河一处水流平缓、岸边生着些许灵植芳草的清静地段，为她们择定了两座相邻的雅致院落。安顿好王昭君后，谢珩略一沉吟，觉得有些事，还是需与西施言明。

他来到西施暂居的院中，见她正立于院门处，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忘川河水，帷帽已取下，露出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面上神色平静，并无初来者的太多彷徨。

“西施姑娘，”谢珩缓步上前，声音平和，“有件事，需告知于你。越王勾践、吴王夫差，以及大夫范蠡、伍子胥等与吴越旧事相关之名士，其魂灵早已降临忘川，如今亦居于此地。”

他话语落下，便留意着西施的反应。却见她神色并未有太大波动，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纹散去般的感慨。她并未看向谢珩，反而轻盈地走到河边，俯下身，伸出纤纤玉手，探入那流淌着前世光影的忘川水中。

河水微凉，浸染着她如玉的指尖。她凝视着水中自己微微晃动的倒影，以及那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过往的幽深，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风铃摇曳，空灵而带着释然。

“使君特意相告，心意西施领了。”她抬起头，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河面漾开圈圈涟漪，“只是，前缘已了，皆随这忘川水东流而去罢了。”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昔日吴宫之事，于越而言，西施或算有功；于吴而言，西施或为祸水。然则，无论是越王还是吴王，又何尝真正在意过我一介小小女子的生死喜怒？不过是江山棋局上，一枚用得顺手些的棋子而已。既如此，如今在这彼岸之地，我又何必再去沾染那些早已尘埃落定的纠葛？他们自有他们的帝王将相之道，我……只求眼前这一方清净流水，便足矣。”

她的话语清晰而平静，没有怨恨，没有眷恋，只有一种看透世情后的疏离与自我放逐。谢珩闻言，心中暗叹，此女心思之明澈，远超常人想象。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尊重她的选择。

离开西施处，谢珩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忘川特有的、散发着淡淡金色辉光的麦田旁。却见王昭君正坐在田埂上，怀中抱着一把她心爱的琵琶。她没有弹奏，只是安静地看着田中一些选择在此劳作、体验凡俗安宁的凡人灵魂正在弯腰刈麦。那些魂灵神态平和，动作间带着一种满足的韵律。

偶尔，会有劳作间隙的妇人魂魄过来与王昭君搭话，好奇地问问她的衣裳，或是说说收成的闲话。王昭君皆含笑回应，语气亲切自然，毫无绝代佳人的架子，反倒像是邻家随和的长姐。她与西施相处时，也多是她主动开解，聊些女儿家的趣事，或是分享塞外见过的奇异风光，言语间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与豁达，仿佛那远嫁异域、经历风俗迥异乃至后来政局动荡、命运多舛的过往，都只是生命中一段独特的风景，并未在她心上留下多少阴霾。她比西施更早地从个人命运的悲欢中超脱出来，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生命图景。西施受她感染，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轻愁也似消散了不少，二人真以姐妹相称，相处融洽。

谢珩并未打扰王昭君的宁静，转身离开麦田区域。他想起西施所言，心念微动，转而想去看看那位越王勾践，如今又是何等光景。

寻至一处可供名士垂钓的清潭边，果然见越王勾践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他并未钓鱼，身边却围着几个忘川原住的、好奇心旺盛的幼童魂灵。勾践此刻并未穿着帝王冠冕，只是一身寻常布衣，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难得的温和笑容，正与孩童们说话。

一个胆子颇大的幼童仰着脸问：“越王爷爷，听说那吴王夫差，是因为喜欢上了特别美的西施姑娘，才不管国家大事，最后丢了江山的，是真的吗？”

勾践闻言，并未动怒，反而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几颗用忘川灵果制成的糖果，分给孩子们，摸了摸那发问孩子的头，说道：“若是一国之兴亡，果真系于一位女子之身，那夫差也未免太不堪，而我勾践，当年又何至于被他俘虏，受那阶下之囚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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