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宴的喧嚣与华彩,如同投入忘川河的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后,终是渐渐平息,融入了此地亘古的宁静之中。桃源居内,谢珩处理完几桩日常庶务,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大厅正面悬挂的那幅巨大丹青卷轴上。
卷轴不知是何材质织就,底色玄奥,似有星河流转。其上,已不再是初时的空旷寂寥,而是点缀上了数十个形态各异、气韵生动的身影。每一位名士的真灵气息与风华录相连,其神韵便会自然而然地映照于此卷之上。
谢珩负手而立,静静观览。卷中,有嬴政玄衣纁裳,负手睥睨,气吞八荒;有刘邦布衣芒履,笑容里带着市井的狡黠与帝王的豁达;项羽持戟而立,重瞳怒焰,霸烈之气几乎要破卷而出;卫青、霍去病舅甥并立,一个沉稳如山,一个锐气如虹,似欲再击匈奴;李白举杯邀月,青莲摇曳;杜甫蹙眉捻须,沉郁顿挫;苏轼宽袍博带,笑对风雨;欧阳修簪花雍容,醉翁意趣;王安石面容黢黑,目光执拗;朱棣铁甲未卸,永乐雄风犹在;朱元璋与马皇后并肩,一个刚毅,一个慈和;石崇锦袍玉带,豪奢之气扑面;潘安俊美无俦,风姿特秀;更有诸多才子佳人,文臣武将,或坐或立,或吟或啸,或抚琴,或弈棋,或研墨,或演武……林林总总,汇聚一堂,俨然一幅浓缩的千古风流图卷。
看着这已然颇具规模的丹青卷,谢珩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自他执掌忘川以来,不知不觉间,竟已接引了如此多的青史星辉。他们带着各自的功过、才华、执念与遗憾,于此彼岸之地相聚,交织出不同于凡尘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守护这片汇聚了华夏文脉与魂灵的净土,其责之重,其意义之深远,每每思之,都让他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懈怠。
略作沉吟,谢珩步出桃源居,如往常一般,开始在忘川境内巡视。名士们大多安于其居所,或静修,或交流,或沉浸于各自的趣事之中,一派祥和。然而,当他行至忘川最为幽邃僻静的一隅——归墟之畔时,那股即便被重重封印压制,依旧隐隐透出的、令人心悸的混沌与怨憎之气,便如冰冷的毒蛇,缠绕上灵觉。
归墟看似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光线与声音。漩涡中心,无数道闪烁着金篆符文的巨大锁链纵横交错,构成一个繁复无比、蕴含着无上伟力的封印大阵。锁链的源头,深深扎入虚空,连接着冥冥中的法则之力。而在那封印的最核心处,一团不断扭曲、变幻形态的浓郁黑影被死死禁锢着,那便是自混沌时期便存在的邪魔——鬼王。
谢珩驻足于封印边缘,目光沉静地望向那团黑影。即便隔着如此强大的封印,他依然能感受到那黑影中蕴含的滔天恶意与毁灭**。
似乎是察觉到了谢珩的到来,那团扭曲的黑影缓缓停止了变幻,凝聚成一张模糊不清、却又充斥着无尽邪异的面孔轮廓。一双完全由幽暗构成的眸子“睁开”,锁定了谢珩,没有瞳孔,却仿佛能吸摄神魂。
“嗬嗬……”一阵低沉而沙哑的诡笑,直接作用于谢珩的心神,充满了嘲弄与腐蚀的力量,“呵,小辈,你又来巡视你的牢笼了?”
谢珩面色不变,语气平和如常:“职责所在,不敢或忘。”
“职责?”鬼王的声音如同无数砂砾摩擦,刺耳难听,“看守这死水一潭的所谓‘净土’?真是可笑!你以为将这些已死的魂灵聚在一起,就能重现什么文明光辉?不过是一群失败者、可怜虫的自我安慰罢了!”
它的话语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试图挑动谢珩的心绪:“看看你接引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嬴政,焚书坑儒,暴虐寡恩;朱元璋,猜忌嗜杀,视臣子如草芥;石崇,骄奢淫逸,为富不仁;还有那些亡国之君,败军之将……哈哈,这就是你所谓的‘名士’?一群身上沾满了血污与罪孽的残魂!你守护的,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
谢珩静静听着,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是非功过,青史自有评断。忘川汇聚的,是历史的印记,是人性的复杂。其光辉处,自当铭记;其晦暗处,亦足为镜鉴。鬼王阁下以偏概全,妄图以恶意揣度一切,未免落入下乘。”
“镜鉴?”鬼王嗤笑,黑影翻涌,“说得冠冕堂皇!谢珩,你扪心自问,设立这忘川,真的只是为了给这些残魂一个归宿?还是……酆都那老儿,借你之手,行那不可告人之秘?比如,用这些魂灵的力量,加固我这封印?嘿嘿,你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它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挑拨离间,动摇谢珩对酆都帝君的信任。
然而,谢珩心志何等坚定,岂会被这等言语所惑?他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深邃:“帝君之心,昭如日月。设立忘川,镇压邪魔,护佑阴阳平衡,此乃天地正道。谢珩承此重任,唯有鞠躬尽瘁,岂会因宵小之言而生疑?鬼王阁下,还是省些力气,安心承受这封印之苦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