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的硝烟散尽,紧绷了多日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并非全是轻松,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回到状元楼,大堂内已聚了不少刚出考场的士子,吴文博、李慕贤等人也在其中,正围着桌子,面色潮红地争论着今科考题的难易与各自的破题思路。见到谢珩回来,几人立刻将他拉入讨论。
“谢兄!你可算回来了!快说说,那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四书题,你是如何破的?”吴文博急切地问道,眼中布满血丝。
李慕贤也凑过来:“还有那策问,谈及东南倭患,要求‘陈言弭盗之策’,谢兄高见如何?”
谢珩身心俱疲,实在无意在此刻进行这等耗费心神的探讨。他勉强维持着礼节,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诸位兄台,谢某此刻心神耗竭,脑中混沌如浆糊,实在难以清晰论及文章得失。待他日放榜之后,若侥幸得中,再与诸位把酒细论不迟。”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众人见他确实面露倦容,神色不似作伪,也不好再强求,只得遗憾地放他离开。
回到房间,沈清漪早已备好了热水。见谢珩归来,她连忙上前帮他脱下沾染了贡院尘埃的外衫,柔声道:“夫君定是累极了,快坐下歇歇,我用热水给你泡泡脚,解解乏。”
谢珩没有拒绝,在床边坐下。沈清漪端来木盆,试了试水温,然后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脚,放入温热的水中。她蹲在地上,用手撩起水,轻轻按摩着他有些浮肿的脚踝和小腿。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低垂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双足,那双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柔的手,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九天鏖兵积攒的紧张与倦意一点点驱散。谢珩靠在床柱上,闭着眼,感受着这份无言的体贴,心中那片因凡尘琐事而泛起的微澜,渐渐平复。他并非真的需要这些,但这份纯粹的关怀,却让他觉得,这人间烟火,倒也并非全然无趣。
翌日,谢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多日的消耗并非仙力可以完全弥补,这具躯体也需要凡俗的休养。沈清漪早已起身,将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见他醒来,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
“夫君醒了?饿了吧?我让伙计把早饭送到房里来。”
用罢早饭,谢珩见窗外秋光正好,便对沈清漪道:“考也考完了,不必再闷在客栈里。今日无事,我再带你好好逛逛这金陵城,顺便采买些东西,也该准备回去了。”
沈清漪自然欢喜应允。
两人再次漫步在应天府的街头,心境却与考前大不相同。少了几分对前程的未知与焦虑,多了几分考后放松的闲适。谢珩带着她,不再去那些文雅肃穆之地,而是专挑些热闹有趣的市集。他为沈清漪挑了几匹颜色素雅、质地却不错的苏杭绸缎,让她回去做几身新衣裳;又买了一些金陵特色的云锦妆花料子,说是带给周婶做个念想;还特意去有名的“韩复兴”买了真空包好的盐水鸭,准备带回柳溪村。
在一家专卖女子用品的铺子前,谢珩停下脚步,仔细挑选了一盒上等的扬州鸭蛋香粉和一支雕着缠枝莲纹的犀角梳,递给沈清漪。“这些你留着用。”他的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只是买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沈清漪接过那精致的小盒和温润的梳子,心中感动莫名。他连这些细微之处都为她想到了。
采买完毕,两人在一家临河茶楼歇脚。看着窗外秦淮河上往来如梭的船只,谢珩沉吟道:“清漪,我们该回去了。来时坐的马车,颠簸劳顿。回去,我想换乘舟船,沿江而下,转入支流,可达庐州府。虽时日可能稍长,但胜在平稳,亦可观赏沿岸风光,你觉得如何?”
沈清漪对交通工具并无概念,只要是跟谢珩一起,怎样都好。她立刻点头:“乘船好,夫君也能好好歇息,不必再受车马颠簸之苦。”
回到客栈,谢珩遇到吴文博等人,便顺口问起他们返程的打算,并提及自己准备走水路回庐州。
吴文博闻言,连忙摇头:“谢兄,水路虽平稳,但如今这光景,还是走陆路稳妥些!”
李慕贤也面色凝重地附和:“是啊,谢兄难道没听闻?近月来,东南沿海倭患又起,虽主要骚扰苏松杭嘉一带,但难保没有零散倭寇流窜至长江水道,劫掠往来商旅客船!风险太大,还是陆路保险!”
其他几人也纷纷劝解,显然都对可能存在的风险心存忌惮。
谢珩听罢,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多谢诸位兄台提醒。只是谢某偏好水路清静,内子亦不惯长时间车马劳顿。想来天子脚下,江防重地,些许宵小,应不敢如此猖獗。”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得再三嘱咐他务必小心,并相约放榜之日再聚。
次日清晨,谢珩与沈清漪便收拾好行李,辞别了状元楼,雇了辆马车,直奔长江边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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