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未亮,晨雾尚浓,悦来居门前已停稳了一辆雇好的青篷马车。谢珩与沈清漪辞别了吴文博等几位尚在梦乡的同年,登车启程,向着此次秋闱的最终目的地——南直隶省城应天府(南京)进发。
马车驶出庐州府城,再次踏上官道。相比前日前往府城的路程,此番前往应天府,路途更为遥远,景致也愈发开阔。官道两旁,沃野千里,河网密布,漕运的船只如梭,白帆点点,穿梭于纵横的水道之中,显示出江南鱼米之乡的富庶。远处山峦起伏,虽不甚高,却自有一股灵秀之气。时近深秋,田野间大部分作物已收获,露出大片褐色的土地,等待着冬日的休憩与来年的春耕。唯有那些成片的桑林,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绿意,预示着此地丝绸业的兴盛。
沈清漪已渐渐习惯了马车的颠簸,加之心情雀跃,更是精神奕奕。她偎在谢珩身边,透过车窗,贪婪地欣赏着窗外流动的画卷。看到大群的鸬鹚在渔人的指挥下扑入河中捕鱼,她会惊讶地低呼;见到远处水乡小镇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的景致,她会由衷地赞叹。谢珩则一如既往地耐心,为她讲解着漕运的重要性,桑蚕的养殖,以及沿途州县的风土人情。他甚至指着远处一座形似卧牛的山峦,给她讲起了当地流传的关于此山的神怪传说,听得沈清漪时而紧张,时而莞尔。
途中在驿站打尖休息时,谢珩总会细心挑选些干净的食物,或是买些当地特有的软糯糕点给沈清漪尝鲜。一次停车休息时,路旁有老妪在卖新采的莲蓬,谢珩便买了一捧,两人就坐在车辕上,一边剥着清甜的莲子,一边看着官道上南来北往的车马,倒也别有一番野趣。沈清漪将剥好的莲子大部分都塞到了谢珩手中,自己只留几颗,看着他吃下,眼中满是甜蜜。
如此晓行夜宿,马车奔波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浩瀚无垠、灯火璀璨如星海般的巨大城郭。那城墙之高,范围之广,远非庐州府城可比,在苍茫的暮色与初升的月色下,宛如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兽,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这便是大明帝国的留都,南直隶的心脏,六朝金粉之地——应天府。
车马人流在宏伟的聚宝门(中华门)前排起了长龙,守城的兵丁数量更多,查验也更为严格。等待入城的队伍中,各式人等混杂,有操着各地方言的士子,有满载货物的商队,有鲜衣怒马的权贵子弟,也有衣衫褴褛的流民,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浮世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权力、财富、文化与**的复杂气息。
谢珩与沈清漪随着人流缓缓挪动,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才通过盘查,进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城市。
甫一入城,沈清漪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几乎窒息。街道宽阔笔直,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青石板路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楼宇高耸,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气派非凡。酒楼茶肆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绸缎庄、珠宝行、书铺、药局……各行各业,应有尽有,招牌幌子在夜风中摇曳生姿。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喧闹之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比起庐州府,应天府的繁华何止盛了十倍!那秦淮河畔的流光溢彩,那夫子庙前的文风鼎盛,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也已深深烙印在沈清漪的脑海中。
谢珩目标明确,吩咐车夫前往贡院附近寻找客栈。最终,他们在一条相对清净、名为“青云巷”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名为“状元楼”的客栈。客栈门面颇大,环境清雅,显然主要接待赶考的学子。
然而,巧合的是,他们刚踏入客栈大堂,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见吴文博、李慕贤等几位庐州府结识的秀才,正坐在堂中喝茶,见到谢珩二人,皆是惊喜地站起身。
“谢兄!嫂夫人!真是巧极了!我等也刚到此地不久,正想着明日去寻你们呢!”吴文博大笑着迎上来。
李慕贤也笑道:“看来我等与谢兄果然有缘,连选的客栈都如此一致。这状元楼离贡院最近,环境也好,想必谢兄也是看中此处。”
谢珩亦感意外,含笑与众人见礼。沈清漪也连忙向几位秀才福了一礼。众人寒暄几句,得知谢珩二人尚未用饭,便热情地邀他们一同用些宵夜。谢珩见沈清漪面露倦色,便婉言谢绝,先行带着她上了楼,安顿下来。
房间比庐州府的更为宽敞整洁,推开后窗,甚至能望见远处贡院那巍峨的轮廓。连日的奔波,让沈清漪几乎沾枕即睡。谢珩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自己也吹熄了灯烛,在黑暗中调息,将一日奔波的些微疲惫驱散。
次日,谢珩独自一人前往贡院办理最后的考试手续。贡院位于应天府城东,规模宏大,围墙高耸,气象森严。门口有兵丁严密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前来办理手续的士子排成了长队,人人脸上都带着肃穆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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