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光阴,在忘川静谧的流淌中倏忽而过。谢珩心有所感,目光投向九泉之井的方向。果然,井口再次氤氲起异样的光华。此番景象又与以往不同,并非杀伐之气,亦非文华之韵,先是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那金光之中仿佛有无数金珠宝玉虚影沉浮跳跃,散发出令人心旌摇曳的财富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然而,这金光并未持续太久,便被随后涌起的一片深沉尊贵的紫色光华所笼罩、中和。紫气东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刚毅,与那富贵的金光既相冲又相融,形成一种奇特的平衡。
光华散尽,井畔显现出两道身影,一老一少,气质迥异,却都非凡俗。
老者约莫六旬年纪,面容清癯刚毅,皱纹如刀刻斧凿,一双眸子开阖间精光闪烁,不怒自威。他身穿一袭深紫色绣有玄鸟暗纹的宽袍大袖,头戴高冠,身形挺拔如松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持有的一柄三尺余长的金鞭,鞭身并非柔软皮质,而是由一节节棱角分明、刻有古朴纹路的金色金属构成,金光灿然,沉重异常,似乎蕴含着鞭笞山河、整肃纲纪的无上权威。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沉甸甸的、源自古老宗法与威严的气势弥漫开来,让人不敢直视。
少年则看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未语先带三分笑意,一双桃花眼流转间显得极为灵动,甚至有些……过于精明。他穿着一身以红色为底、绣满金色铜钱纹样的绸衣,外罩一件明黄色的半臂,腰间缠着玉带,悬挂着好几枚不同形制的玉佩和金算盘,手中还随意掂量着一枚黄澄澄的金元宝。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圆滑世故、长袖善舞的气息,仿佛天生便是为交易与算计而生。然而,那笑意盈盈的眼眸深处,却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深邃,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这二人同时出现,气息相互牵引又隐隐排斥,显然前世渊源极深。
那锦衣少年率先开口,对着紫袍老者拱手一笑,姿态潇洒,语气热络却又不失分寸:“哎呀,没想到在这忘川之地,竟能与子胥先生同行,真是缘分不浅!先生当年鞭挞旧郢,雄风犹在,晚辈一向钦佩得紧呐!”
那被称作“子胥”的紫袍老者,闻言只是冷哼一声,面色沉郁,看都未看那少年一眼,仿佛与他多说一句话都嫌污浊。他直接将目光投向走上前来的谢珩,依着古礼,微微拱手,声音洪亮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简洁有力:“老夫伍员,字子胥,楚国人士。有劳使者接引。”他自报家门,竟是那位掘墓鞭尸、以刚烈忠勇闻名的吴国大夫伍子胥!
谢珩心中了然,立刻执礼甚恭:“在下谢珩,忘川郡守,你们也可以称呼在下使君。恭迎子胥先生。”他目光转向那锦衣少年。
少年不待谢珩询问,便笑嘻嘻地自行介绍道:“在下范蠡,字少伯,楚国宛地人。见过使君。初来宝地,往后还请多多关照!”他竟是那位辅越灭吴、三致千金的陶朱公范蠡!
伍子胥与范蠡!一位是效忠吴王夫差,誓要灭越的刚烈忠臣;一位是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覆吴的绝世智者。二人前世各为其主,势同水火,伍子胥更是因范蠡、文种等人的计谋而被夫差赐死。难怪二人同时降临,气息如此微妙。
谢珩不动声色,取出风华录,为二人录名。伍子胥以指代笔,在金册上留下铁画银钩、充满刚劲之气的“伍员”二字,隐隐有风雷之声。而范蠡则笑嘻嘻地接过笔,写下圆融流畅、如行云流水般的“范蠡”,字迹间仿佛有珠玉光华流转。
录名已毕,谢珩引着二人前往忘川居住区。伍子胥性情刚直,喜静,且自带威严气场,谢珩便为他选择了一处位于忘川河上游、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且相对独立的院落,院中植有青松翠柏,颇合其秉性。范蠡则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但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四下扫视,最终看中了忘川最为繁华、靠近集市区域的一处临街宅院,位置绝佳。
安顿稍定,范蠡便凑到谢珩身边,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热情笑容,搓着手道:“使君,您看,这忘川汇聚古今英魂,酆都更是万鬼汇聚之所,此间往来,定然需求甚多。在下不才,想做点小本生意,互通有无,也好让这忘川之地,多几分人间烟火气,您看如何?”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狡黠:“我想在这忘川与酆都之间,开设一家商铺,名号暂定为‘通衢宝阁’,专营各类奇珍异宝、仙材灵药、乃至消息情报。只是……这跨界经营,需得酆都帝君他老人家首肯,发放一道‘幽冥行商符诏’方可。不知谢使者可否方便,往酆都跑一趟,替在下向帝君陈情一番?”说着,他手腕一翻,那枚一直掂量的金元宝便塞到了谢珩手中,分量不轻,金光纯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是给使者跑腿的茶钱。”
谢珩掂量了一下那金元宝,入手温润,竟非凡金,蕴含着一丝奇异的财运法则。他心中暗笑,这范蠡果然名不虚传,深谙人情世故。他本就要定期前往酆都述职,此事顺带为之,倒也无妨。便将金元宝推了回去,淡然道:“范先生不必如此。此事合乎规矩,谢某会向帝君禀明。至于这‘茶钱’,忘川不兴此物,先生还是收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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