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匠铺主人闻言,脸上不悦之色更浓,他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柄形制较为特殊、略带弧度的道刀,递到谢珩面前,语气带着几分不服:“郎君且看这柄,乃是仿照南朝流传过来的样式,千锤百炼,刃口锋利,便是劈砍皮甲,亦能透甲而入!”
谢珩并未接手,只是伸出二指,指尖隐有微不可查的灵光流转,轻轻拂过冰凉的刀身。他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感知,片刻后收回手指,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锋锐有余,韧劲不足。钢火淬炼之时,寒热交替的火候差了半分,内里金气流转至此,”他指尖虚点刀身中段某处,“已有细微的滞涩与暗裂。寻常劈砍或无碍,若遇巨力硬撼,或长期浸润极端酷烈之气,崩断便是此处伊始。”
他睁开眼,看向那目瞪口呆的铁匠,缓缓道:“我所求之刃,非仅止于沙场争雄。需吹毛立断,是为其锋;需斩铁如泥,是为其坚;更需其性内敛,结构浑然如天成,能承……极重之煞,历万劫而不磨。”他终究未直接点明白起之名,但那“极重之煞”四字,已让那铁匠心头莫名一寒。
铁匠脸上的不服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遇到真正行家的凝重。他上下重新打量了谢珩一番,尤其是注意到谢珩那看似随意拂过刀身的手指,以及点出的那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只是凭经验感觉略有瑕疵的位置,心中已然信了大半。
“看来郎君是真正的识货之人。”铁匠叹了口气,态度恭敬了许多,“不瞒郎君,这铺子里陈列的,大多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练手或依样画葫芦之作,虽比市面寻常货色强些,却也难入方家法眼。”他顿了顿,转身走向内室,不多时,捧出一个长长的、以油布包裹的木匣。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一旁的石台上,解开油布,打开匣盖。一柄形制古朴、寒气森森的战刀静静躺在猩红色的衬布上。此刀比寻常战刀略长,刀身笔直,仅在刀尖处有微弧,血槽深邃,刃口呈现出一种隐隐的波浪纹路,显然是经过反复折叠锻打的百炼钢。
“此刀,乃是小老儿倾力之作,耗时三月有余,取上好的镔铁,反复锻打五百次以上,淬以寒泉之水,再以精石细细磨砺。”铁匠语气中带着自豪,“不敢说吹毛断发,但寻常铁甲,一刀两断绝非难事。平城几位军中的幢主、军主,用的也不过是如此水准的兵刃。”
谢珩目光落在这柄战刀上,微微颔首。此刀确实不凡,金气凝聚,寒光内蕴,杀气凛然,若放在凡间战场,足可称为神兵利器,能助持刀者斩将夺旗。然而……他神念细细感应,这刀虽强,其材质与锻造工艺的极限依然清晰可见。它或许能承受百人斩、千人敌的沙场煞气,但若要承载白起那凝聚了数十万亡魂、几乎化为实质的滔天杀伐之气,恐怕用不了几次,刀身内部的细微结构便会在这远超极限的负荷下彻底崩溃瓦解。如同小舟难以承载山岳,非舟不固,乃山过重。
“此刀确是战场神兵。”谢珩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然,仍非我所需。”他没有解释原因,那关乎煞气的判断,非此界凡人所能理解。
铁匠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苦笑道:“郎君眼界之高,小老儿生平仅见。这等兵刃尚不入眼,那……这小店乃至这平城市井之间,恐怕再难寻到符合郎君要求的利器了。”
谢珩追问:“老师傅可知,何处能有更强之神兵?”
铁匠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市井之间,流通的兵刃再好,也有其极限。真正顶尖的、堪称传世的神兵利器,其锻造者,要么早已被那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甚至是皇室秘藏,专为其族中子弟或心腹大将锻造,等闲不会外流。要么,便是些隐居于山林、性情古怪的宗师级匠人,其所铸之器,非金帛可动,讲究的是一个缘分与契机。郎君若真想求得那般神兵,或可试着走走那些高门大族的门路,亦或是……去碰碰运气,寻访那些传说中的名匠。只是这两条路,都非易事啊。”
谢珩闻言,心中明了。这与他的判断相符,凡间顶尖的资源,往往垄断于顶层。他不再多问,从袖中取出几枚金光闪闪、形制规整的货币,置于一旁的案几上。此乃北魏太武帝时期铸造的“太和五铢”,铜色纯正,钱文清晰,是此时流通的硬通货。“多谢老师傅指点,些许谢意,不成敬意。”
那铁匠看到这几枚成色极佳的太和五铢,眼睛一亮,连声道谢,态度愈发恭敬。谢珩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这间烟火气十足的兵器铺。
重新走在平城喧嚣的街道上,谢珩眉头微蹙,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直接上门拜访那些鲜卑贵族或者汉人士族?以何种身份?贸然暴露仙家手段恐生变数,若无合适契机,只怕连门都进不去。寻访隐世名匠更是大海捞针,耗时日久,忘川那边虽无时间流逝之忧,但他也不愿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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