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之井旁的玄黑广场上,星光仿佛都格外垂青这新来的三位天文大家。李淳风与王贞仪聊得愈发投机,从星图绘制的精要,谈到浑天仪与象限仪的结构差异,再到前朝《大衍历》与清代《时宪历》的演算思路比较……一个虽是孩童模样,却底蕴深厚,一个虽是少女形貌,却思维缜密,两人言语间碰撞出的火花,竟让旁边的袁天罡都听得微微颔首,眼中不时闪过赞许之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淳风才猛地一拍脑袋,仿佛才从知识的海洋里惊醒,想起被自己冷落许久的师傅。他连忙小跑到袁天罡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小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和心虚:“弟子李淳风,拜见师傅!方才……方才与王姑娘讨论得入神,怠慢了师傅,还请师傅恕罪!”
袁天罡捋了捋胡须,看着自己这即便化作孩童、对学问的痴迷却丝毫未减的徒弟,眼中并无责怪,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没有询问他为何是这般模样,忘川奇异,形态随心而变,他早已感知。他只是淡淡开口,问起了几个关于星辰运行轨迹推演、以及异常天象与地气关联的艰深问题。
李淳风一听是考较学问,立刻精神抖擞,小身板挺得笔直,对答如流,不仅将袁天罡昔日所授的精髓阐述得清清楚楚,更是加入了自己在忘川观测星空后的一些新奇感悟,虽略显稚嫩,却角度刁钻,颇有见地。
袁天罡听完,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微微颔首:“嗯,看来并未因换了天地便荒废了根本,甚好,甚好。”
他随即转向一直在旁静观的谢珩,执礼道:“谢使君,贫道于此地初来乍到,于居所一事并无甚要求。既然劣徒已在此安顿,想必眼光尚可。他的居所附近,若有空置院落,便请使君为贫道安排一处即可,也方便贫道就近督促他的功课。” 言语间,对自己这位徒弟的信任与亲近表露无遗。
王贞仪此时也走上前来,她看了看李淳风,又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李淳风所指的大致居所方向,略一思忖,便对谢珩道:“使君,小女子也想将居所选在李公子住处附近。”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解释道,“小女子于天文一道,尚有诸多疑惑,想着能与李公子、袁道长毗邻而居,日后请教起来也便宜些。”
谢珩闻言,心中并无意外。这三位皆是痴迷于仰望星空、探究宇宙奥秘之人,心性相近,趣味相投,选择比邻而居,实属必然。他点了点头:“三位志趣相投,比邻而居,互相切磋,确是美事。袁道长之请,自无不可。王姑娘的居所,亦可安排在李淳风住处另一侧,只是……”他目光扫过王贞仪,考虑到她毕竟是女子,且时代观念不同,便补充道,“王姑娘的院落会稍远些许,更靠近忘川市集方向,往来采买或接触其他名士,也更为便利。”
王贞仪聪慧,立刻明白了谢珩的体贴之意,感激地福了一礼:“使君考虑周详,贞仪多谢。”
事情既定,谢珩便引着三人离开九泉之井,往居住区行去。路上,王贞仪似乎想起了什么,快走几步,与谢珩并行,轻声询问道:“谢使君,小女子曾研读古籍,对魏晋时期一位精于数学、着有《九章算术注》的刘徽先生产生浓厚兴趣。不知……这位先生,可曾降临忘川?”
谢珩略感讶异,没想到王贞仪会问起刘徽。他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刘徽先生学识渊博,尤善精算,谢某亦久闻其名。只是,缘法未至,他尚未至此地。王姑娘还需耐心等待些时日。”
王贞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释然,轻声道:“是贞仪心急了。如此大家,若能得见,当面请教,实乃幸事。既未至,便静候机缘吧。”
行至一处岔路口,已能望见李淳风那处挂着自制简易星盘的小院。袁天罡停下脚步,对谢珩道:“有劳使君引路,既已知方位,贫道便与劣徒自行前去即可,不耽误使君公务了。”说罢,对着谢珩拱手一礼,便拉着还在回头跟王贞仪使眼色的李淳风,径直朝着小院走去,显然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徒弟的“老巢”,顺便考较他更多功课。
谢珩看向王贞仪:“王姑娘是随我再去挑选具体院落,还是……”
王贞仪想了想,道:“使君事务繁忙,贞仪不敢再叨扰。既然大致方位已定,贞仪想自行前往市集方向看看,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或许能寻些制作仪器的材料。”
“如此也好。”谢珩颔首,“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至桃源居寻我,或告知市集管事墨羽。”
王贞仪再次道谢,随后转身,朝着与袁天罡师徒相反的方向,步履轻快却又带着学者特有的沉稳,向着隐约传来喧闹声的忘川市集走去。
谢珩独自一人,沿着忘川河畔,信步返回桃源居。暮色渐沉,忘川特有的微紫天光与河岸两旁次第亮起的灯笼光华交织,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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