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居偏殿内,空气仿佛凝滞,唯有窗外忘川河水永恒的流淌声,衬得室内愈发寂静。李隆基望着眼前这张魂牵梦萦、却又让他愧疚终生的容颜,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
“玉环……朕……我对不住你。”他摒弃了帝王的自称,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悔恨,“当日马嵬坡下,六军不发,朕……朕亦是迫于无奈……朕虽为天子,亦有不能护全之人之时……”他叙述起彼时叛军汹汹,将士逼宫的困境,语气中充满了身为帝王的无力与悲哀。他又谈及晚年被肃宗软禁于西内,形同囚徒,身边旧人零落,唯有孤灯残影相伴,那份凄凉晚景,更添几分沧桑。
杨玉环静静地听着,面上无喜无悲,如同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李隆基语带哽咽地停下,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潭:“陛下,往事已矣。妾身……从未真正怪过陛下。”
李隆基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杨玉环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疏离:“在那位置之上,许多事,本就身不由己。妾身明白。三尺白绫,非陛下所愿,亦是妾身……身为贵妃的宿命。”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只是,前尘种种,无论是华清池暖,还是马嵬风寒,于妾身而言,都已是过去。妾身不想再沉溺于那段记忆之中,无论是爱是恨。在此忘川,妾身只想做杨玉环,一个可以潜心音律,不必再背负‘贵妃’之名的杨玉环。”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两人之间最深的隔阂。她不恨他,但她要告别那段将她定义为“祸水”、定义为“宠妃”的过去,包括与那段过去紧密相连的他。
李隆基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释然与决绝,心中五味杂陈。有失落,有痛楚,但奇异的是,竟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苦苦追寻的再会,所求的,或许也并非仅仅是她的原谅,更是自己内心的解脱。如今,听她亲口说出“不怪”,看她决心迈向新生,那份积压心底多年的巨石,仿佛也松动了几分。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却又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好……好。你能如此想,朕……我便也安心了。从此以后,你是忘川杨玉环,我……我只是李隆基。若……若他日你愿,我可为你谱新曲;若不愿,我亦不会打扰。”
杨玉环看着他,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虽浅,却如冰雪初融:“多谢……三郎成全。”这一声久违的“三郎”,不带情爱,只余下一点故人的暖意与释怀。
与此同时,千工苑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缩小成女童模样的太平公主正对着一堆皮革、羽毛和充填物叉腰皱眉,上官婉儿则拿着一本从旁边书架上找到的《工艺初解》,试图对照着研究。
“这牛皮也太硬了!怎么缝嘛!”小太平气鼓鼓地踢了踢地上的皮料,娇声抱怨,“还有这些羽毛,要塞进去?怎么塞?”
小婉儿试图安抚:“公主,书上说,需先以温水浸泡皮革,使其柔软,再以特制的针线缝合……”
“麻烦死了!”小太平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珠一转,看到了刚走进苑内的谢珩,立刻跑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袖,“谢使君!你来得正好!这东西太难做了,你快帮帮我们!”
谢珩看着眼前这个叽叽喳喳、活力过剩的小丫头,再想起她前世那搅动朝堂风云的镇国公主形象,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头大。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心中甚至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此刻那位威压大唐、御下有术的女皇武则天在此,是否能镇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
想归想,他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并未亲自动手,而是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仙力,清辉流转间,只见地上的皮革自动软化、裁剪、缝合,内部的膀胱(古代蹴鞠球胆)被巧妙置入并充气,羽毛均匀填充,最终,一个规整圆润、弹性十足的蹴鞠便在他掌心上方滴溜溜地旋转成型。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充满了术法的玄妙。
“哇!”小太平看得眼睛发直,瞬间忘了刚才的抱怨,拍手雀跃,“好厉害!谢使君,再变一个!再变一个嘛!”
谢珩:“……”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小祖宗的缠磨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闯入了千工苑,正是同样保持着孩童模样的李淳风。他此刻小脸上满是激动与急切,甚至顾不上行礼,直接对谢珩喊道:“使君!使君!快!快随我去九泉之井!我感知到了!我师傅的气息!他老人家定然是来了!”
谢珩闻言微怔,他并未感应到有名士降临的波动。但见李淳风如此笃定急切,想必有其缘由。他正好借此脱身,便对还在围着新蹴鞠打转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道:“二位在此稍候,谢某去去便回。”
说罢,他便随着李淳风离开了千工苑,直奔九泉之井。
玄黑广场之上,井口的幽蓝星辉依旧缓缓旋转,并无异常能量爆发。然而,在井畔不远处,确实立着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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