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灞水已褪去寒意,岸边的垂柳抽出嫩黄的枝条,随风轻拂水面,将碧波漾起层层涟漪。可长乐宫的早朝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殿内鎏金香炉中升起的檀香,也压不住空气中的暗流涌动。自上月大封功臣后,朝堂表面一派祥和,私下里却已是波诡云谲:樊哙因在封赏宴上拔剑狂饮,被刘邦当众斥责“失了将相体统”,闭门思过三日,府门前的车马稀了大半;灌婴在齐地安抚百姓时,因严惩了克扣赈灾粮的沛县旧部,与地方官闹得不可开交,奏章递到长安三日,刘邦始终未作批复;更有细作密报,楚王韩信在楚地陈县私养甲士三千,暗中联络项羽旧部钟离眜的余党,府中常有不明身份的使者深夜出入。
殿角的铜壶滴漏“滴答”作响,刘邦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处的龙纹浮雕,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张良身上。这位留侯自封赏宴后,便以“肺气受损,需静养调理”为由,连续三日称病未朝。今日虽强撑着前来,却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袍,往日里总是容光焕发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连那柄从不离手、缀着青色流苏的羽扇,也未带在身边,只将双手拢在袖中,微微垂着头,似是连站立都费了极大的力气。
“子房,”刘邦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近日面色愈发羸弱,太医院院正李修开的‘润肺汤’可管用?朕已命他每日卯时便到留侯府问诊,他竟敢敷衍了事?”这话既问张良,又暗含警告之意,目光扫过阶下文臣队列时,李修吓得连忙躬身,额角渗出冷汗。
刘邦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落在角落里的张良身上。这位留侯自封赏宴后,便以体弱为由,连续三日称病未朝,今日虽来了,却穿着一身素色布袍,面色苍白,连平日里常握的羽扇都未带在身边。“子房,”刘邦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你近日身体愈发羸弱,太医开的药方可管用?”
张良缓缓出列,躬身时动作都带着几分迟缓,布袍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谢陛下关怀,李院正的药方极为对症,臣服用三日后,夜间咳喘已轻了大半。只是臣自幼体弱,又随陛下南征北战八载,风霜侵体,积劳成疾,太医也说需长期静养,方能除根。”他顿了顿,喉间轻咳两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用素色锦缎包裹的竹简,双手高高举起,“臣今日冒死上朝,是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这是臣的辞呈,恳请陛下允臣辞去留侯官职,归还食邑,回归留县故里,潜心修道养身,了此残生。”
“什么?”刘邦还未开口,萧何已惊呼出声,快步出列,袍袖翻飞间带起一阵风:“陛下,留侯万万不可!如今大汉初定,北疆冒顿单于屯兵十万于雁门关外,三日一小扰,五日一大袭;关东异姓诸侯各怀心思,韩信在楚地整军经武,彭越在梁地私铸钱币,英布在淮南招兵买马,正是需要留侯这样的贤臣辅佐之时,怎能让他归隐?臣愿将相国之位分半与留侯,与他共理朝政,减轻他的负担!”
陈平也紧随其后出列,手中玉笏微微颤动:“陛下,留侯智计无双,堪称我大汉的‘定盘星’。当年鸿门宴上,若不是他提前联络项伯,陛下早已身首异处;彭城大败后,若不是他提出‘联结韩信、彭越、英布,合围项羽’之策,我等怎能逆转战局;迁都长安,若不是他力排众议支持娄敬,我大汉怎能有这四塞之地作为根基?如今朝堂暗流涌动,若留侯离去,谁能为陛下拆解危局?”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萧何第一个出列阻拦:“陛下,留侯万万不可!如今大汉初定,北疆有匈奴之患,关东有诸侯之虞,正是需要留侯这样的贤臣辅佐之时,怎能让他归隐?臣愿与留侯分担政务,减轻他的负担!”陈平也道:“陛下,留侯智计无双,当年若不是他,我等怎能平定项羽?如今朝堂暗流涌动,若留侯离去,谁能为陛下出谋划策?”
武将队列中,曹参按捺不住,大步出列,甲胄碰撞发出“铿锵”之声:“陛下,留侯虽未披甲上阵,却胜似沙场良将!当年垓下之战,若不是他定下‘十面埋伏’之计,又以‘四面楚歌’瓦解楚军军心,我等就算有百万大军,也难破项羽的铁桶阵!臣愿将平阳侯食邑分出两千户给留侯,只求陛下留住他!”
周勃也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样,躬身道:“陛下,留侯是大汉的‘定海神针’!当年臣围困废丘,章邯凭借城防坚守不出,是留侯献计‘引渭水灌城’,才攻破城池;后来平定陈豨叛乱,又是留侯指出‘陈豨亲信多为商人,可用重金收买’,才事半功倍。这样的贤臣,万万不能让他走!”武将们纷纷附和,樊哙虽还在闭门思过,其部将也出列请愿,殿内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的琉璃瓦。
张良却只是静静跪着,任凭群臣声嘶力竭地劝阻,始终低垂着头,素色布袍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单薄。刘邦抬手压了压,待殿内稍静,才接过内侍呈来的辞呈,缓缓展开。竹简上的字迹清隽工整,却比往日瘦了几分,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决绝之意:“臣本韩国遗民,秦灭韩后,曾散尽家资谋刺始皇,未果而遁。幸遇陛下于留县,得陛下信任,委以重任。如今暴秦已灭,强楚已亡,天下已定,臣之愿已了。黄老之学,臣信奉已久,今愿归隐山林,研修道法,为大汉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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